海恋 | 多情公子惆怅客
多情公子惆怅客 海 恋
初识纳兰性德已是十年前了。曾在课堂上讲授过那首堪称经典的《长相思》，只是那时初登讲台，课堂经验浅薄，对于纳兰词的理解也失于深刻。后来聆听过王崧舟的名师讲座，这位江南才子可算得上半个纳迷了，对于其人其词了解甚广，感悟也臻于独到。于是，纳兰容若这位多情公子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有了轮廓。关于他的影视作品也浏览了一些，虽是杜撰的成分居多，但仍为他的深情和率真而感动。最近读了安意如的纳兰词个性读本——《当时只道是寻常》，对这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一代词人又有了更多的感悟。 毫无疑问，纳兰是多情的。因此，“容若”这个很感性的名字比“性德”更适合他。有的红学流派认为纳兰容若就是贾宝玉的原型，除了历史的追考，其人物性情的确十分贴近。容若一生不但多情而且痴情，然而，作为出身贵胄，权倾一时的满清名相——明珠的掌上公子，他的一生又是悲情的。他天资聪颖，通经史、工书法、善丹青、精骑射······可谓全才。如能放手一搏，当有鲲鹏之志、宏图大展。可是，正是因为精明强干和家族势力庞大，他才不得不无奈地隐匿于皇权之下，成为政治较量的牺牲品，虽负御前侍卫的荣衔，却有“空负凌云万丈志，一生襟抱未曾开。”的哀叹。 这一景况还不是悲情最重要的因素。纳兰性情直率、纯真，向往心灵的自由和绝世净美的生活。“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这句咏雪词应是他自身人格的写照。对于亲情、爱情和友情，纳兰都赋予了真挚。虽然痛恨父亲深陷政治漩涡，家族污淖，却最终隐忍，维护了父权的尊严。他广交豪友，很多风骨凛然的文人墨客都曾得其惠顾，有小孟尝的襟怀。至于爱情，他更加执着。据说，他一生挚爱的女人是初恋情人——由其诗词考证为“谢娘”（其人名姓没有实证），后来被遴选入宫，从此劳燕分飞，红尘永隔。纳兰词多处可见对其思慕的痕迹。其次眷恋的还有早亡的妻子和江南才女沈宛。但遗憾的是每一段恋情都已悲情收尾。也许可传为佳话的爱情都应是悲剧式的，至少要一波三折，不够凄美的难成佳话，所以，才子佳人注定难得幸福，他们是上天派来创造佳话的，伤了情，碎了心却留下千古一念，不知是幸与不幸? 纳兰爱得深也爱得真，可上天却负了他的深情。因此才让这位“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多情公子因情成殇。然而，在我看来，导致纳兰一生抑郁以致英年早逝的根源却是诗词。因为他爱上了诗词，所以绊住了心伤。有位诗人说，我们在诗词里释放个人情绪，是因为我们心底里有伤。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便是寡情之人也未必安之若素、心如止水。可是，时间是医治伤痛的良药，生活的常态可以填补心灵的空洞，使其慢慢复原，倘没有外因故意揪掲便不会再痛。可是，诗词却成了将伤痛固牢在心上的绳索，当你将情绪通过文字宣泄出来的时候，也将快乐和痛苦永远定格下来。所谓睹物思人，有时诗词不是疗伤的良方反是断肠的毒酒。“当时只道是寻常”，不思不忆，当时的赌书泼茶亦是寻常，可这一咏三叹，那时的回忆还怎个寻常？李易安也因此痛了半生，不独纳兰。“多情自古空余恨”，这是一句历尽实践的箴言，正如安意如说的：“有时从此生死两茫茫，绝了心念也好。”无欲无念，远离颠倒梦想，终是正途。 “欲语心情梦已阑，镜中依约见春山。”这是《山花子》中的一句，描写了容若在梦中看见恋人对镜画眉的样子，醒来后不禁“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一别经年，梦中人真的还如他想的一样春山依旧吗？未必。“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可能性极大，“人生却只如初见”只是美好的梦想。可容若却执拗地抓住当初的念想不放，并将此情以诗词录之使得“此恨绵绵无绝期”，就造成了永久的情怨。与其说他忘不掉的是曾经的恋人不如说忘不掉的是曾经的记忆，他爱得更多的是诗词中的那个人，这份爱便更显虚幻了。林徽因在回忆与徐志摩的恋情时也曾说，他迷恋的更多的是诗化了的她，这也是诗人大多多情却殇情的缘故吧。 “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纳兰不懂情多必苦吗？“为怕多情，不做怜花句。”纳兰不懂诗词寄情情更苦吗？他懂。可他真能因此薄情或因此舍了诗词吗？不能。诗人是天生的。天下碌碌苍生数不尽，真正重情重义的诗人有几个？李后主失了江山却留下了比江山还重的锦绣词章，比那些建立丰功伟业的帝王将相更值得景仰。文章千古事，薄情寡义，了无情趣，空活百岁何益？无非是将单调的生活重复了百年。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也许纳兰容若可以再豁达一点，可以不必将惆怅扩大到平生断肠的程度。毕竟他的不幸是处在万幸中的，生活上锦衣玉食，没有境遇的落拓；他爱的女人都爱他；他的朋友都可称知己。他有什么理由如此惆怅？惆怅只因多情，多情只因他是天生的词人，无情便无诗词。我们不能因为要成为诗人而故作惆怅，却要因为诗人而感谢惆怅。那些好词佳句带给我们的不是怅惘而是对美好的向往，它们扫去了多少世俗的迷障，让心灵回归纯美洁净。 思及此，唯有默念：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简介：海恋，原名赵一男，吉林松原人，教师，热爱文字，写诗，写评，写散文、杂文等。作品散见报刊杂志，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代禅诗选刊》副主编。诗集、评论集、散文集出版中。 审稿编辑：云帆沧海 | 责任编辑：风 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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