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的诗人 ——谈阎志和他的几首诗 杨 克 或许阎志心中的诗人英雄正是出生于湖北乡梓的伟大诗人闻一多,10年间,他操办了10届“闻一多诗歌奖”,后者以莫大的理想激情和异常浓厚的家国情怀投身救世担当,更是他人生的楷模。在2020疫情肆虐的这个冬春,人心与自然风雪交加的日日夜夜,阎志没有南行,更没有出国躲避,他就像一颗钢钉,深扎在武汉,以可歌可泣的行动,为诗性注入了更为广阔而坚韧的品格。 我们都知道,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诗人阎志包4架飞机从国外运物资驰援武汉,参与或独立捐建了10家应急医院,当中包括捐建了旗下武汉客厅和武汉国际会展中心这两个物业用于改造为方舱医院。这当然与经济实力有关,更体现了诗人的大情怀大境界大胸襟大魄力,有钱的人不少,没有几个有这样的格局。若是租一次飞机,捐建两家医院,这样的贡献已可圈可点,《孟子》曰:“至诚,……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武汉客厅这座特殊的方舱,以“红双子书楼”为背景,恰好是阎志的绝佳形象,安逸时撑起城市文化的精气神,危急时打通拯救生命的生死门,更巍巍然激励着国人,就如不屈不挠的民族脊梁。他以企业家和文化人都罕见的实干能力诠释了“全心全意”、“义无反顾”的高贵品德,践行他对人性真善美的守护。 阎志的诗是深入红尘、久历风雨后的返璞归真。正如2019年他在“中国最具影响力的25位企业领袖”颁奖礼上的演说:“我首先是个诗人,然后才是个企业家。诗人是我个人爱好和内心的需要。”诗如其人,日常生活中低调的阎志,他的诗,始终不忘寻找灵魂的初心和归宿,总体格调温柔敦厚,语言内敛,呈现出淡然平静祥和的状态。“战疫”以来,已被各种公众号刊发过数次的《风过耳》《渡口》等诗篇,使人阅读到他的心灵依然无比纯净质朴,淡泊若一泓秋水。 《大雪南行》,漫天飘舞的雪花,多么动人的景致。当火车开去,雪花一点点变小,积雪变薄,仿佛了无牵挂,树梢并没有挽留雪花,大雪也并不追赶火车。只是在山顶,在河边,在田野,有些雪还在原地坚持。终于前方到站,雪无影无终。当诗人挥手告别,祝福身后的大雪快乐之时,突然,笔锋陡转,激情再也按抑不住,对,唯有大雪快乐。一首温暖温情之诗,瞬间“砰”的一声,被熊熊火焰照亮。 这首诗的结句可谓点睛之笔,二律背反,揭示了事物矛盾对立关系。诗无达诂,不同处境的读者,都能引起共鸣。有的远走他乡,甚至异国,离开故土,只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而今怅然回望,才发现消逝了的家乡是那么地可爱,曾经的岁月如此美好快乐。或者一段黯淡了的爱情,就像烧剩的火柴,半截焦黑,半截空白,早已心无波澜。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然,还有人可以读出别的意味。一首写景的现代诗,情贯穿始终,深谙中国古典诗歌的精妙。 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潜流暗涌,是阎志诗歌的鲜明特色。《渡口》就像一帧剪影,起句的语言看似平实,实则暗含通感,诡谲而颇有张力。一泓碧波,水里既不是云朵的投影,也不是树木的倒影,而是“秋天深入到湖水之中”,“沉入湖底的疼痛“,”微风都可以让人颤栗”。而其中的一句“最深的丛林/往往就是最远的江湖”,我以为尤为精彩。诗人再次运用反向思维,使之与常人有异。本来丛林深处,逃离人间纷争,一般都会写,那里远离江湖,可他说,那里往往是最远的江湖。其后,思绪荡开,另一幅画扑面而来, 互为反衬,迷蒙中看到秋风才起的湖面,在另一个渡口,有人踏波而来。 他始终是一名深沉、朴素而感伤的行者,另外两首烙上作者精神地理印迹的诗,写美国加州的《虚石牧场》和写捷克的《克洛姆罗夫的城堡》,异曲同工,“松涛之声/仿佛是从少年的某个午后醒来”,人在西域,生命的脐带却与王维、陶渊明古今相牵,他聆听“来自泥土身处的声音”,独与天地精神相来往,永远属于东方。道性自然,和谐共生。其实比起钢钉,阎志更像是扎根在中国大地上的植被,诗意气质像种子和幼苗一般细腻温婉,但沐浴风雨后已然长成郁郁葱葱的参天巨树。他既能经世创业,又不失内省脱俗,可谓“内圣外王”。《风过耳》应该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记得一年前,我用毛笔写他的诗,他自荐了第一段。繁华过后,他渴望平淡的生活,他的理想就如他《墓志铭》所言“我收拾着一路的风与落叶/我为路人打扫着黎明与黄昏/我很安静/很安静地写着我永远的诗歌/很安静地想着我所深爱的一切“。《风过耳》呈现了很有人间烟火气的心灵净化,哪怕暮鼓晨钟,他唯一不敢忘的,“只是为孩子们和所有善良的人祈福。”“山那边的故乡/依然会让我怦然心动”。正是这样一位真正的诗人,他曾写下《汶川祭》《是谁说过》《汶川兄弟》作品,倾注了对众生的悲悯和大爱,表达了面对死亡和命运时的人类有尊严的谦卑。 疫情过后,阎志还将继续他的写作和行善,人们也继续在珞珈山细味樱花、在黄鹤楼远眺长江,并将重聚在武汉客厅和卓尔书店分享着古今中外哲人作家的思想精华,去激励自己继续创造生活和追求梦想。我希望,人们仍会记得曾有一位卓越的诗人,不仅写下曼妙洒脱的文字,更把自己整个生命都写进这座英雄大城市,永不分离。我们唯有透过他有形的作品读懂他无形的大写的更为深沉的诗篇,方才无负逝去的和被挽救的生命:生死之痛纵有千万重,仍有诗和远方值得永远渴求。 杨克,编审、一级作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台湾华品文创有限公司等出版《杨克的诗》《有关与无关》《我说出了风的形状》《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等12部中文诗集、4部散文随笔集和1本文集。在日本诗潮社、美国俄克拉赫马大学出版社、西班牙薩拉戈萨大学出版社和英国、埃及、韩国、蒙古、罗马尼亚等国出版了《杨克诗选》《地球苹果的两半》《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等多种外语诗集,诗作共被译成17种外语。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主席团委员、中国诗歌学会会长。 阎志的诗: ★大雪南行 火车开去 以为大雪会追赶 才发现并没有什么需要挽留 雪花还在一点点变小 积雪变薄 似乎都变得轻松 没有一点声息的飘落 看得出树梢对飞舞的雪花 毫无牵挂 有些雪还在坚持 在山顶,在河边,在田野 仍然无动于衷 前方到站 回头一看 雪,全部无影无踪 挥一挥手,就说句 大雪快乐吧 对,唯有大雪快乐 ★渡 口 秋天深入到湖水之中 微风都可以让人颤栗 渡口还在 波澜依然不惊 长椅上的张望 只等来岁岁枯荣 沉入湖底的疼痛 与所有人无关 早就应该走进 落英缤纷的山径 因为最深的丛林 往往就是最远的江湖 也许在另一个渡口 在岸边的芦苇中也有个人 迷蒙中看到秋风才起的湖面 有人踏波而来 ★虚石牧场 我想起草丛中 星星散落般小花的名字 还有池塘边 偶尔被猎户惊起的清晨 葡萄园只有一个工人在劳作 阳光依旧照在他的身上 牧场上的牛群 不需要知道明天的事情 山坡上麋鹿、火鸡依次出现 透过丛林 可以看见远山后的夕阳 层次分明而且触手可及 就在山顶的石头上坐坐 或者听听 几乎与故乡同样的 松涛之声 仿佛是从少年的某个午后醒来 ★克洛姆罗夫的城堡 热闹的城堡没有烟花 只有那些金色的小花 散落在草丛中 伴着钟声盛开 伏尔塔瓦河匆匆流过 中世纪的思念 已在桥下的绿洲上 长成一棵树 甚至是一块石碑 南波西米亚的风刚好吹过 只是远处半山上的城墙 已没有人在注视 山下红瓦一片 模糊了圣维特教堂的塔尖 唯有山坡上的金色的花朵 每年依旧盛开 像是在等待 也像是漫不经心地盛开着 ★风过耳 我要在故乡的 群山之中 修一座小庙 暮鼓晨钟 与过去再也不相见 原谅了别人 也原谅了自己 佛经是很难读懂了 大多数的功课 只是为孩子们和 所有善良的人祈福 闲时 看一株草随风摇曳或者 倔强地生长 有风经过时 檐下的风铃肯定会响起 才记起看看 山那边的故乡 依然会让我怦然心动 那就再多诵几遍经吧 直至风停下来 阎志,湖北罗田人,诗人,著有诗集《明天的诗篇》、《大别山以南》、《少年辞》,长诗《挽歌与纪念》,作品多次获奖并被译为英、日、法、韩、俄等文字。 供稿:原作者 | 责任编辑:牧 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