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素简 诗苑留芳 ——品读赵丽宏诗集《疼痛》

   赵丽宏曾经在自述中说过：诗歌是他的心灵史。我们读他的诗，总能感受到他诗意地栖息在自己潜心创造的诗歌王国里，以敏感、赤诚的心灵，面对复杂多变的生存环境和现实生活，诚实地坚守着对诗歌、对梦想的虔诚与信仰，他对自己亦有着不同一般的期许。

   我不止一遍地研读过《疼痛》，虽然自己对诗歌深刻的内涵理解有限，只能从一个生命感受另一个生命的角度来试读这部“心灵史”。《疼痛》有如一部充满诗意的哲学随笔，它把人生各种“疼痛”用深邃空灵、细腻优美的文字分行奉献给读者，这是近年读到的极具文学质地和哲学语境的“心灵诗”之一，这样的诗歌文本让我的灵魂为之深深颤抖。

   在阅读《疼痛》文本时，我特别留意作者手稿部分，包括手稿上的那些作者随手画的插图，赵丽宏在该书首发式上说：“那本来属于个人隐私，密不示人”，他表示自从1992年开始电脑写作后，自己的文章都是键盘输入，唯有写诗仍坚持手写，有时写得飞快，有时写不下去了，就会把脑海中闪现的意念，涂鸦在笔记本的空白处，于是就有了现在所呈现的手稿。细细品味这些看似随意勾勒的图像和涂涂改改的字迹，心里琢磨：诗人描摹的自然社会中的意象与他梦幻世界中意象如何衔接起来？他想传达给读者怎样独特的生命体验？他又是怎样诗意地把心灵隐秘呈现出来？

上海作协副主席 赵丽宏

   对于喧嚣纷扰的现实世界，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个想象的乌托邦王国，都神往一片蔚蓝的天空和纯净的大海。我们品读赵丽宏的诗，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诗人的赤子情怀深刻地烙印在其生命哲学里，进而影响到他的诗学理念和诗意表达。几十年诗意追寻和浸润，诗人精神世界丰富而繁复，诗思倘徉在广阔浩渺的诗海里平静而悠远，外面世界的喧嚣于他而言遥不存在。诗人更多地突出描写主体的思想、情志、意趣，并不由自主地开辟了一种理想生活的隐喻，体现出诗人努力在琐碎嘈杂庸常里寻找精神家园的倾向，由此构筑一种诗意想像空间来隐性对抗某种生活状态和现实羁绊。

   赵丽宏的诗歌意象异常丰富，自然风物、梦境遐思、现实世界皆在诗人妙笔点染下成为诗中意象。在很多首诗中，诗人沉浸在冥想的“梦幻”意象中，或沉醉于绮丽梦境、或梦中寻得诗意、或梦里与冥界亲友畅抒幽情。在冥想中感悟于发肤，思索人生、感怀生命、追溯时光。诗人对此类意象的抒写，多用隐喻象征的手法，呈现出一种虚实相生、朦胧超脱的独特意境，他诗中现实与幻境交织的诗意世界展现出一种瑰丽幽思之美，引人遐想。

   试举一例。“梦”的意象在诗集里出现的频率很高，《访问梦境的故人》一诗，梦境指向父亲，以及童年玩伴所在的那个神秘莫测的彼岸世界。失去父亲、亲人、朋友的伤痛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是诗人挥之不去的惆怅与感伤，是永恒的追思怀念，这种追思往往寄托于“梦”来实现。“梦”意象最具特色与深情的运用几乎都是在表达对故人的思念之情、对命运无常的反诘追问。梦境的忆寻与梦境的消逝，暗合作者情感的荡漾、情绪的起伏，通过艺术的嫁接将奇崛晦涩的哲思笼罩在朦胧诡秘、冷寂静谧的氛围中，《梦的颜色》《预感》《晨昏的交汇》《梦中去了哪里》等这些诗篇都极具象征主义不可琢磨的迷离感，诗人在谋篇布局上使用空间营造、时空转换、事物铺成、意识流动等多种艺术手段来呈现，并在遣词造句方面显示出匠心独运的精湛技法，令人赞叹。

   早年赵丽宏因为诗歌声名鹊起，后来又因为散文成为名家。在诗歌语言文字方面，发挥了散文语言优势，散文语言文字的自由特性给诗歌韵脚带来某种解放。赵丽宏没有忽略诗歌与散文的界限，而是通过散文的词汇、句法释放了韵脚的约束，从而更有利于自由地传情达意，更容易与复杂曲折的现代情感、现代思维形成同构，这种独特的语言运用，使赵丽宏的诗歌语言和散文语言之间形成相互借鉴、相互提升的关系。《疼痛》文本摒弃夸张修辞、意象堆砌、词句繁琐的描述，取而代之的是干净简洁、富有张力的文字，赋予文本极具个性的情思和独特的意蕴，散发自由与自然的精神特质。这或许正是赵丽宏以诗人和散文家的双重身份个人经验支撑下成就的一种词汇语系或意义赋予，在此不妨归纳为“干净素简”。

   诗集《疼痛》语言干净简洁、富有张力，试读这样的句子吧：“绝望时挥手/掌握的却是虚无/空中找不到着力之点/疾风如刀/从十指间划过”。如果说“干净素简”是《疼痛》的语言特征，那么，“意味深长”则是其语言内涵，“想象奇特”应可视作其无可替代的语言特色。这三者的结合，呈现给读者的自然就是一部优秀的文本：凝练隽永、结构精巧，段落与段落之间的场景转换虽跳跃却逻辑严密，可谓是诗思独特、意境深邃、回味无穷。

   一个诗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刻意磨练往往比较容易在遣词造句、意象经营、谋篇布局等技术层面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经验而跻身“优秀”行列，作为有情怀的诗人而言，文本中的思想境界才最终显出高下。《疼痛》在哲学意识、宇宙观念、人道主义、生命关怀、历史溯源等等方面均有严肃思考，在《时间之箭》《永恒》《我的影子》《一道光》《僭越》《脊梁》这些诗篇中，诗人的生命意识超越了小我的自怜自哀，诗人自由穿梭时空去探究生命宇宙的奥秘，去无穷辽阔的天地之间感受精神世界的高远，在出世入世的沉思中拨去历史的迷雾发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这些宏大的叙事命题，读者都可以在文本中通过追随诗人笔触优美细腻的描摹与他一样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思考“疼痛”，这是文字的疼痛、身体的疼痛，更是精神的疼痛、生命的疼痛。

   只要认真阅读、思考这些凝重的思想和文字，我们的灵魂一定会被深深地触动并从中受到启迪。正如阿多尼斯在《疼痛》法文版的序言中所言：“这部诗集的每一首诗篇，都是一个莲花池，从中发出一种叫作”痛苦”的芳香。当我们注视着其中的莲花——痛苦，我们会感觉到它摇身一变，乘着天梯升腾为云朵”。

   崖丽娟，壮族。出版诗集《未竟之旅》《无尽之河》《会思考的鱼》。被评为中国诗歌学会“2021年优秀会员”并有诗歌获奖。在“南方诗歌”开设“崖丽娟诗访谈”专栏，诗歌、评论、访谈见于《文艺报》《文学报》《解放日报》《欧洲时报》《作家》《诗刊》《上海文学》《作品》《诗选刊》《诗林》《草堂》《百家评论》《山东文学》《安徽文学》《鸭绿江》《芒种》《广西文学》《滇池》等。现居上海。

审稿：原作者 | 责任编辑：牧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