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自己的那缕阳光格外炽烈——《镂空的光阴》代序

2022-11-14 23:51| 发布者: zhwyw| 查看: 58745| 评论: 0|原作者: 何建明|来自: 中华文艺网

属于自己的那缕阳光格外炽烈

——《镂空的光阴》代序

何建明


   所有的文字中,除了自传和日记之外,恐怕诗歌最属于自我了。诗其实就是自我的东西。读《镂空的光阴》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一部对亲人、对国家、对战友、对大自然以及对自己特别怀有诚挚情感的那份“个人痴情史”。不错,不痴情的人并不能成为真正的诗人。诗人多数半痴半癫,而这种“痴”,是情用至极致、意挥之过遥远,所以他们便有了不痴不癫而不罢休的精神追求。李白、杜甫皆如此, 莎士比亚、普希金也如此——他们因此成为了伟大诗人。

   署名“左右之间”的这位诗人显然也属于这样的诗人。尽管他的身份可能不便公开本名, 但我知道,他是一位大半辈子工作在特殊行业的战士。

   本人也曾是人民军队的一员, 在部队时间也不算短。也正是这种军旅生涯的体会,所以就比较能对“左右之间”先生的那份忽左忽右的不甚安宁的情绪与思绪上的起伏回荡,有着格外多的理解与同情,甚至在很多问题上深有共鸣。这并不是说我们“忽 左”“忽右”有什么不对,而是军队严肃而特殊的纪律生活,与内心复杂细腻与敏感的诗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共振,然而你又首先是军人,你同时也不甘放弃诗人的性情,所以你平时需要做个出色的用钢铁锤成的坦克式军人,而内心深处你又一定在不断冒泡—— 冒出诗人气质的情与浪来,因此你就属于“忽左忽 右”的人了……你存于灵魂深处的阳光因而也不能彻底的万丈光芒照射出来, 你只能以“镂空”的方式透现着部分温暖与炽烈。

   这其实是一种挣扎,或者说是一种抗争。在军队里走过来的小说家和诗人,其实都是这种挣扎或者抗争的产物。

   然而我要说的是:也正是这样的“镂空”的那份光阴,让我们这些包括“忽左忽右”先生在内的军旅诗人和作家们,成就了自己独特的诗、独特文学和独特的人。

   因为我们不能像常人一样在母亲和父亲的身边,不能与妻子和儿女厮守在一起,甚至连七情六欲也会受到极大的阻碍,所以 我们在失去母亲(或父亲)之后, 只能用“敲”来代替嚎歌当哭的方式来表达和渲泄内心的那份愧疚。首篇的《敲》和后面的《母 亲》《家的方向》《父亲的手》等都是这样的佳作。“我的膝下, 没有黄金,我原以为有,父母在的时候,我的膝盖,比颈椎骨还硬。向着天堂,我跋山涉水,艰难地在另一个世界攀登。半路上,我跪下来,四周空空的,浮云中,总是被一双熟悉的手托住,我的膝下,只有黄土………”这样的诗,便是“镂空的阳光”,它虽非像大太阳那般光芒四射,却透出的每一缕阳光足可以刺痛、 刺透人的心……好诗就属于这样“镂空”的光。

   因为我们不能像常人一样,用男人的宽阔胸膛去为妻女挡敌风寒与挑衅,甚至不能给偶尔考试搞砸了的孩子一声宽慰的话时,站在操场和边防线上的我们,其实心头特别难过,但我们的目光里不会有半丝犹豫和屈服,因为战友的步伐和冲锋的号角在耳边铿锵而嘹亮地响着。我们只能在夜灯熄灭之后,用手电筒悄悄地写下:愿望“所有的财物都拿去送人、留下你我,把这个家修成自由开放的牢笼……”(《爱人》。呵,读这样的诗,你能不溘然拭泪?

   然而,军人就是军人。穿着军装的诗人就是不一样的诗人,他们的心中装着国家安危、民族责任和扛枪的使命,他们的笔端燃烧的同样是烈火金刚,同样是血染风采。他们“每一个黎明后的仰望,都站在红星凌云的高处”;“我把自己浓缩成一个音符,在星与火的眺望之间,让春天的嘴角,挂满果实累累的诗行”…… 谁说你是“忽左忽右”?你其实从来步履铿锵有力,目标坚定,毫不含糊,铁骨铮铮,而又柔情似水……

   其实,我发现《镂空的光阴》中有许多诗,充满了哲理,充满了美感,充满了一个大男人胸怀中比淑女更细腻的咏叹和低 吟……我喜欢诗人用诗句“绘净空 ”、“画鸟鸣”;我喜欢诗人的那般超然:“做一位净湖之子,让自己的影子,在最后的一滴泪中,劲劲地飞”;我也自然喜欢诗人的洞察力和把握力:“世界肯 定是干净的,如果真的看到了什么,请不要出声”。真理自在人间,何必煞费苦心地去证明,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事物。

   他就是一位诗人,一位出色的诗人。尽管我们在当代浩荡的诗人队伍里还不常见他的名字,然而他的诗已经证明了他“镂空 的光阴”如此炽烈,如此耀眼,如此高傲和多彩地站立在所有诗人的面前,并且告诉大家:我的诗就是这个样。明天还会这样,像阳光一样,执着、热烈……

2022年11月于上海




附:左右之间诗六首


★ 敲


敲一只空碗

成片成片的庄稼就长出来


敲一枚指环

密密麻麻的针脚就长出来


敲一扇旧窗

斑斑点点的烛光就长出来


隆冬时节

我不敢再敲了


我怕成片成片的雪花会长出来

我怕密密麻麻的白发会长出来

我怕斑斑点点的泪痕会长出来


再敲下去

我怕惊醒了天堂里的母亲



★ 一粒米掉在了地上


我想  它一定

是很疼的


赤裸着身子

平白无故地  被

抛弃在人间的空白处


弥补的办法  就是让它

回到碗里  回到筐里

回到父母的打谷场


让它重新穿上衣裳

回到田头  回到枝头

从秋天回到夏天


让锄禾的人  再抚摸一回

可怜的孩子



★ 故里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我们从城里回来

有人点起油灯

有人又将它吹灭


那些黑暗的日子

重新回到眼前

父亲摘掉斗笠  推门而入

他是从乱箭中成功逃脱的人


母亲不作声

轻轻关门

她一个人站在窗前

等雨歇  等天明


一只小黄狗

依然立在门口

眼角上的那滴泪 已被

去年的记忆风干


小妹从深井里走出来

只有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仍然叫得出我们

每个人的名字



★ 祭扫


赶到老家已是傍晚

碑林里静悄悄


我先喊一声爹

右边的一排站了起来


我再喊一声娘

左边的一排侧过身子


他们的脸上 都

刻着父母的名字


我还没哭出声

天色就暗了下来



★ 叫花子


只要在篱门口站上一会儿

母亲就会让我

往他碗里放五分钱


我更喜欢  听一枚硬币

与一只瓷器

碰撞出的清脆声


她从夹衣内侧的口袋里

掏出它  比大夏天

奖励我一根棒冰利索得多


有一回  我布施了

一点点的羡慕嫉妒恨

母亲就罚我站墙角


这么些年

我一直站在那儿

从十一岁站到五十岁


现在我多么想

母亲能亲口  再喊我一声

叫花子



★ 时间的颜色


陪父亲在家门口

晒太阳

上午面朝东  下午

慢慢地转向西


大海与大山

都在视线之外

时钟挂在

老屋子的土墙上


不知不觉中

我们用一些

或远或近的话题

温暖对方


冬日的天空

偶有几只灰鸟飞过

缓缓移动的云  已将人间

压到最低


父亲突然对我说

太阳是黑色的

惊讶之余  我看到夜幕

真的落了下来


审稿:左右之间 | 责任编辑: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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