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 作者:雷平阳 去年的时候它已是废墟。我从那儿经过 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味。那是夏天 断墙上长满了紫云英;破损的一个个 窗户上,有鸟粪,也有轻风在吹着 雨痕斑斑的描红纸。有几根断梁 倾靠着,朝天的端口长出了黑木耳 仿佛孩子们欢笑声的结晶……也算是奇迹吧 我画的一个板报还在,三十年了 抄录的文字中,还弥漫着火药的气息 而非童心!也许,我真是我小小的敌人 一直潜伏下来,直到今日。不过 我并不想责怪那些引领过我的思想 都是废墟了,用不着落井下石…… 徐敬亚:一首絮叨叨的口语诗 2000年成为我心目中的“现代年”。那一年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网络诗歌(据陈仲义先生估计中国年产量约为1000万首)成为我们身后辽阔无边的诗歌背景。每一个想写点诗的青年人,都把口语诗当成青春期的主要喷发口,这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一个标志:中国的诗歌或艺术已经跑步进入后现代。 像一幅巨大的油画布,天空伸下来无数支太空笔,每一支笔都蘸满了锌白、钛白、象牙白……我不觉得他们画了些什么,他们只是漫不经心地把中国的天空涂抹得越来越像插满了无数支灰白腊烛的灰白教堂。 雷平阳的《小学校》就是灰白腊烛中的一支。 应该有评论家总结一下口语诗的艺术要义。陈超先生说了一个特点叫“祛魅”,就是解构。我套说一个“祛繁”,就是“白描”――简洁,应该是诗的一个必须。口语诗,在解放了语言的同时,诗人应该怀着舍不得花每一分钱的心情节省语言。 雷平阳的“废墟”,不仅太罗嗦,而且也太像废墟,也太像我们的记忆,太像辞典里的释义。 令我不断感到哽塞的是他的再三感叹。对墙上的黑木耳,他叹道:“也算是奇迹吧”(不说不行吗?)。对昔日的板报他再叹:“而非童心!”(站出来评论了)好比人们正在凝神观看一幅静物画,从墙外忽然斜刺里探出一个头来大发酸抒情。而全诗最后一句“用不着落井下石……”,既是多余的废话,又是不伦不类的意识形态判断。什么叫落井下石呀,一个顺手拿来的成语,败坏了一种味道,一种文化与道德高度上的双重内省。 最初看到《小学校》,我多么希望它被写得好。因为我也有一段相似的经历。1995年夏天,我和我的儿子一起在长春市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了我当年写在墙上的字。内容并不高雅。我写的是“成子大王八”,时间隔了整整35年,用化石写的,字迹依然清晰。我当时非常吃惊,感到自己在墙上傻站了那么多年。 最好的一句诗,恰恰隐没在雷平阳的废墟之中:“我真是我小小的敌人/一直潜伏下来”。隔年真感,童心灵动!如果没有这一句,《小学校》这首诗在我的眼里几乎一无是处了。其实,这就是一整首诗呀。 是的,这首诗如果只用3-5行写出来,可能会十分漂亮。 我最近偶然再读庞德的诗《地铁车站》,只有两行。却举世闻名。中国的诗人为什么不能写得再短一点再神一点呢? 2004年12月 徐敬亚,著名诗人、批评家。海南大学诗学中心教授(退休)。著有评论集《崛起的诗群》、随笔集《不原谅历史》、诗集《徐敬亚诗选》等。其中《崛起的诗群》,反映了“朦胧诗”的崛起,影响很大,推动了中国新诗的发展。 审核:原作者 | 荐稿编辑:牧 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