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芳与三峡石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是海洋。

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乐和宝藏……

这是现代著名诗人、散文家、文艺评论家何其芳先生的著名诗章《生活是多么广阔》。何其芳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在家乡红砂碛，就有他的快乐和发现的宝藏——长江三峡石。

何其芳的文学成就举世皆知，但鲜有人知他还是一位赏石家。在长江边长大的何其芳，对三峡石情有独钟。红砂碛是万州儿女的天堂，何其芳从小就在长江边的碛坝玩耍，对五彩缤纷、形态各异、图案丰富、诗情画意的三峡石爱不释手，拣了不少奇石放在书案上赏玩，也常馈赠友人。三峡石给寒窗苦读的少年何其芳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参加革命后，他也常对战友和文朋诗友提到家乡的红砂碛，绘声绘色地形容碛坝卵石的美丽。

红砂碛是长江万州河段一个堆满长江卵石的碛坝。在长江南岸翠屏南山岭岑公洞下面，沿长江有一湾碛坝，夏季长江涨水会淹没碛坝，秋冬春三个季节则水落碛出，彩石斑斓，积累成碛，形如秀眉，故称峨眉碛，也称红砂碛。“峨眉碛月”是古万州著名的八景之一。

相传古时城内男女老少每逢“人日”（农历正月初七），乃成群结队过江嬉游于碛上，击小鼓，唱竹枝，并用鸡鸭预卜当年庄稼之丰歉。清李鼎元有诗：“仲春暖似夏初时，万县桐花开满枝。夜半山岈残月吐，一痕沙碛画娥眉。”此诗描绘了残月半吐，映照红砂碛的美景，是“峨眉碛月”天然胜景的真实写照。

诗人对故乡的美景美石眷念深深，带着浓浓的乡愁。1931年，何其芳和万州老乡杨吉甫曾在北京合办过一本期刊《红砂碛》。知道何其芳的人都知道《红砂碛》，研究何其芳的专家学者无一例外都要提到这本刊物、提到何其芳家乡的红砂碛。发刊词《释名》中，何其芳解释了《红砂碛》刊名的由来：“要留住那刹时拣着了，刹时又失掉了的欣悦的影子。”这生动形象地描绘了拣三峡石的情景。有过拣奇石经历的人都体会过，面对河滩漂亮多彩的奇石，认为这个漂亮、那个精彩，不停地有惊喜，一路拣一路丢，最后能带回家的只能是自认为最精美的那几块。

何其芳对家乡的美景魂牵梦绕。进北京后，由于繁重的工作和创作，他多次想回故乡都没有成行，直到1976年，年过花甲的何其芳终于得圆还乡梦。在看望母亲后，他迫不及待地赶往长江边的红砂碛。

1976年4月26日，是一个阳光明媚、微风吹拂的日子。何其芳带着小儿子何辛卯，沐浴家乡的春光，与同学向云鹄等六人，坐车到聚鱼沱罐头厂外坝。一下车，红砂碛美景尽收眼底。阳光下，红砂碛五彩缤纷的长江卵石闪着迷人的光泽，似在对游子发出深情的呼唤。何其芳激动万分，沿着通往碛坝的羊肠小路往河边走。同行的人怕他摔了，要扶他，却被他推开了，他迫不及待地往红砂碛走去。

其实，何其芳当时已病魔缠身，手脚都不太灵便了。但一走进红砂碛，何其芳就聊发少年狂，忘了自己的年龄，也忘了身上的病痛，一下子坐在石堆上，忘情地抚摸着，如见到久违的老朋友。

同行人受何其芳的感染，都忙着找寻漂亮的石头。万州有句俗语：“大河坝挑石宝儿个个都乖。”同行的朋友兴奋地拣着，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呼：“哦，这个好看！”“哇，那个好美！”

何其芳很有经验地对其他人说：“慢，我先交代一点，根据经验，要想得到满意的卵石，必须先选一个点深挖下去，挖到最后所得，那就是最好的卵石。”

何其芳觅石总是十分专注，用手拨拉着河沙，搬开品相不好的卵石，小心地放在一边，找寻埋在河沙下富有诗情画意图案的卵石。每发现一块不错的奇石，他总是从不同角度端详、品评。小半天，就选了一大堆他心仪的美石，这是他从小就热爱的红砂碛给他的馈赠。何其芳开心地笑着，很有成就感地说：“石头陷得越深，时间越久，越没被人发现，是最好的藏珍。”

现在的精品三峡奇石，大部分是挖机深挖出来的，知道这一点的人，不由对何其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真是一位爱石觅石的专家。何其芳亲手拣的美石中，有的图案似人物，有的类花草，有的若树木，还有的像动物。他擦着汗，开心地欣赏着寻到的一堆美石，特地嘱咐小儿子，让他一定要带回北京，给北京的居室增添雅趣。

从万州红砂碛带回北京的三峡石，被安置于诗人的书案和床头，每天都要观赏抚摸，每一方三峡石都寄托着诗人浓浓的乡梓情怀。家乡红砂碛的三峡石，一直陪伴着诗人最后的岁月。1977年7月24日，何其芳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65岁。觅石红砂碛，成为他留给平湖故里最后的身影。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笔者也爱石如痴，又与诗人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笔者自幼爱好文学，读过何其芳很多诗作；也从小喜欢河边五彩缤纷的奇石，他拣石的经验让我收获了很多美石。小时候我曾多次看到爷爷站在村口的黄桷树下，望着长江对岸的故乡说，老家祖地是块风水宝地，有个人在北京当大官。当从何其芳的家谱中看到爷爷、父亲、大伯和四伯的名字，得知从小崇拜景仰、闻名世界的大诗人何其芳竟与自己有很近的血缘关系时，真是非常荣幸。

笔者痴迷文学、笔耕不辍，却愧无大成，但在奇石界小有名气，收藏了百余吨图案精美的三峡石，还携手同好创办《中国赏石家》杂志，了却了自己传承祖国优秀赏石文化的一个心愿。

何其芳纪念馆在诗人故居凉风镇落成之时，笔者曾捐赠十方觅自红砂碛的三峡石，并献出四幅昔年诗人觅石的照片。笔者一直在筹建“三峡石博物馆”，希望将红砂碛、关刀碛等碛坝三峡石留给子孙后代，并向中外游客展示。何其芳与三峡石的故事将是博物馆“名人爱石”中的重要篇章。

诗人的墓园在大白岩上，面对着他喜爱的红砂碛。三峡工程二期蓄水后，红砂碛永沉水下，变成了美丽的平湖。在紫气氤氲中，仿佛还能看到诗人江畔踏波，携三峡美石且歌且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