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峰 | 温暖的香气

温暖的香气

邓 峰

初夏的阳光有点晒，但我的习惯没有变，总是在午餐片刻到公司附近的弄堂小巷，散步消食。多年长成的梧桐树在街道的两边枝繁叶茂地撑开着，像一把把巨大的绿色阳伞，遮挡着烈日，但阳光还是星星点点地透过叶片穿射下来，有一串光斑正好投落在弄堂口墙隅的阿婆身上。

这位阿婆常年都在这里摆着摊位，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前面不远处地铁口边上卖着白兰花。白兰花的幽香，我老婆说在她小时候啊，最喜欢在蚊帐里放上一朵两朵白兰花，防蚊驱虫，晚上夜风吹来的时候，那股弥漫着上海味道的清香，还有“栀子花、白兰花”的卖花阿奶吆喝声，只有像她同时代的上海囡囡才懂得的，并叮嘱我要是路过看到一定要买。由于最近一直常来，点滴的熟悉与默契，不需要言语，阿婆早就准备好了用纸巾包裹着的白兰花，上面还喷上了雾水保持湿气呢，五元钱两朵的白兰花，带回家里却是不同的回味。

买卖间的相处，我也渐渐得知，阿婆就住在弄堂里厢，与老伴相依为命。平时她的安闲就是在弄堂口接些针线活，顺便卖点白兰花打发下时间。我问阿婆为何不去淮海路上卖白兰花啊，那里人流多，生意一定会比这里好，阿婆说她腿脚不太好，也走不了那么远，在家附近更方便，一边接点针线活，勾补毛线衫，顺带着摆放些她欢喜的白兰花，这香气也是阿婆妈妈的味道。

以后的日子我依旧如约去买白兰花，不过后面天气炎热的时候，阿婆叫我下班经过时去拿，也可以帮我保存。有时我也扎一朵白兰花在白色衬衫上，味道是好闻的，总归觉得男子汉不大合适，虽然也爱花嗜花，但佩戴在胸前衣衫上，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

夏天的雨从来都不会打招呼，说来就来，说下就下，刚出地铁就看见外面下着大雨，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带雨伞，上班也要迟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淋着雨冲出去，听到背后有人叫我小伙子，一回头原来是阿婆在地铁口摆着小摊位呢，她走过来递给我一把伞，“你拿去用吧，不然上班就要迟到了”。

我说：“那怎么好意思，那您就没有雨伞了。”

阿婆笑着说“不要紧，这雨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呢，你先拿去用，反正我摆摊哪里也不会去”。然后把伞撑开，直接把我往雨中推，我慌忙中接过雨伞，一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阿婆就站在地铁口，还在不停挥手示意我快走，那风雨间的刹那，阿婆的微笑，花白的短发，穿一件淡灰色的波点衬衫，下身蓝色长裤，配上黑色的休闲牛津鞋，像极了小时候雨天在学校门口给我递伞的奶奶，心里不禁感动，“谢谢”两个字在心里说着，朝阿婆点点头便赶着上班去了。

整个上午就在工作忙碌中度过，快到中午向窗外望去，外面居然还下着大雨，突然想起阿婆现在还困在地铁口不能回家吃饭，于是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把雨伞和两杯热奶茶，着急地赶到地铁口，远远就看见阿婆正坐在小板凳上闭目养神，我叫了一声阿婆，她睁开眼，我说：“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这雨会下这么久，到公司忙到现在，忘记来还伞，耽误您回家了”。

阿婆说“没事，不急着回去的”

我说：“阿婆，我买了奶茶，趁热可以喝喝暖暖身子”。

阿婆看着我递过来的热奶茶，然后对我说，她正有点冷呢，地铁内的冷空调风一直往外吹着，正好想喝点热热的，那就不客气哦。我们就在地铁口喝起了奶茶，闲谈里阿婆说这会正等老伴送饭过来呢，早上出摊前就在家里先做好了红烧肉虎皮蛋，还炒了小青菜，老伴微波炉加热后就送来。

雨偏着小心眼继续倔强地滴滴下着，我们两个不同时代，不同年龄，却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地点，从陌生到熟悉，到慢慢有了交集，好像命中注定的相遇，在喝完奶茶的交谈声中，这场大雨也终于停止了，云朵散开，太阳显露，恰好此刻，阿婆的老伴带着便当盒过来了，她打趣地对老伴说，你来得那么晚啊，还好我有小伙子给我的奶茶。

我把伞还给阿婆，顺便拿起今天的白兰花扣在衬衫上，也不再顾及旁人的眼光，并深吸了一口白兰花的香气，瞬间整个身心暖暖的，我发现原来这香气也可以很温暖。

荐稿：羽 菡 | 编辑：牧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