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诗人的“耶路撒冷” ——评王桂林组诗《我的耶路撒冷》 ...

2023-6-27 16:20| 发布者: zhwyw| 查看: 28209| 评论: 0|原作者: 房 伟|来自: 中文学刊

一个中国诗人的“耶路撒冷” 
——评王桂林组诗《我的耶路撒冷》
房 伟

  王桂林是一名有着“内在激情”,又兼容并包,有着极大诗歌野心的诗人。新世纪诗坛,很多诗人都在知识分子写作与口语诗歌的对立中,以决绝的姿态,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诗歌世界”。

我认识诗人王桂林已经很多年了,但交往并不多。我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时候,曾拜读过他的诗集,当时就被他神秘丰饶的诗歌意象所打动。很多年后,我离开东营,去了济南工作,后来又离开济南,来到苏州大学。虽然走出黄河口很远了,心却一直牵挂着家乡。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了桂林的诗歌新作,不禁大吃一惊。不知不觉之中,王桂林“中年变法”,厚积薄发,在诗歌艺术领域已成长为一名成绩卓著的诗人,获得了很多奖项,出版了不少作品。他的组诗《我的耶路撒冷》,也集中代表了他最新的诗歌成就。

可以说,王桂林是一名有着“内在激情”,又兼容并包,有着极大诗歌野心的诗人。新世纪诗坛,很多诗人都在知识分子写作与口语诗歌的对立中,以决绝的姿态,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诗歌世界”。这种审美倾向分歧背后,也有着“隐含”的悖论式危机,即知识分子写作在哲思与诗歌玄想的诉求之中,有着放弃介入社会与具体现实的隔阂,而口语诗歌的激进形式与个人化民间诉求之中,也有着后现代消解一切的隐忧。如何摆脱西方文学的影响焦虑,创造属于中国诗人的独立诗歌语言,成了当代诗坛的核心争论问题之一。一种解决路径是“向内转”,追溯传统符号,寻求一种中国形象的现代诗学再造,欧阳江河的《黄山谷的豹》,王长征的《习经笔记》系列诗歌,都是这种倾向的代表;另一种是“向外转”,将中国诗人的眼睛,从中国放眼世界,争取在一个更大时空背景之下,思考人类的命运和人性的复杂。对诗歌哲理的思考,与对现实的批判和对人类的关注,往往融合在这种强烈的外在诉求之中。应该说,王桂林的诗,基本上是后一条路子。他的诗歌,有阿米亥般的批判激情,也有博尔赫斯式的奇妙哲思。诗人往往将不同诗歌体式,熔铸一炉,锻造出风格各异,却又有鲜明的“王桂林”烙印的诗歌。组诗《密室》带有强烈知识分子写作气息,反思文字与空间、世界与自我的关系。而《我的耶路撒冷》,则越出中国经验,以更开阔的视野,反映出中国诗人对人性与人类未来的思考。

组诗《我的耶路撒冷》被收入于诗集《柏林墙与耶路撒冷,或曰词的喜悦与困扰》,是这部诗集的开篇之作。说实话,刚读到这组诗的题目,我为桂林捏了把汗。这个选题实在不容易写。正如日本学者伊藤虎丸所说,不同文明之间,和平容易理解难。“耶路撒冷”具有非常强的宗教、政治和文化的符号喻指性。它的内涵丰富复杂,而对于缺乏宗教信仰传统的当代中国人来说,触摸耶路撒冷,理解耶路撒冷,进而寻找出一条阔大的诗学道路,充满了野心,也充满了危险——因为这极容易流为隔阂的矫饰与虚伪的阐释。这些年来,王桂林游走于世界与黄河口之间,塑造了属于自己的诗学王国,而耶路撒冷,无疑是他的诗歌版图的重要精神坐标。他试图贴近耶路撒冷代表的“信仰”力量。这组诗包括十五首短诗。王桂林选择短诗的表现文体,选取十五个“点”燃爆他对耶路撒冷的思考。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般而言,这类题材,适合于长诗的体量,容纳更复杂的思想。没想到,王桂林化重为轻,举重若轻,选择在相对狭小的诗学空间展现,这无疑有着中国传统诗歌化繁为简、抽象提纯的传统,也增加了这组诗的表现难度。第一首《耶路撒冷》讲述的是整体印象,突出“信仰之间的冲突”:“死去他们仍怀抱仇恨∕山坡上埋着不一样的信仰∕这样几个词把他们分开:∕上帝,耶稣,默罕默德∕都是神的儿子却各自宣称∕基督,犹太,伊斯兰∕他们在天空深处接吻∕带着满脸无辜的神情∕耶路撒冷∕墙上仍留有新鲜的弹孔。”仿佛电影画面,诗最后聚焦于“弹孔”,也展开了后面有关战争、杀戮与人性的救赎之间的复杂思考。《祷告》中“用谜语解释谜语”,揭示对于宗教话语的迷惑。《竖瑟》与《地中海的阳光》分别选取耶稣宗教故事的两个瞬间,以竖瑟,太阳,大海,乌鸦等意象,象征着救赎过程。《我是》是整组诗的高潮,诗人借着耶稣当众承认身份,坦然面对死亡的细节,激情喷薄而出,而“十字架一定要我来背∕耶路撒冷不能永远哀哭∕我流着血走向高处,高处的死∕——我是∕”一句“我是”,仿佛咒语,又好似黄钟大吕,展现着救赎的勇气。《以色列》将抽象的以色列化为救赎的具象化形象,它“坐在山上”,“面向空中”,“湖水洗不白”,“死海淹不死”,更是“世界喉咙里的钻石”、“阿拉伯肋骨的钉子”,一系列意象非常鲜明地指认了救赎的信仰力量,也非常精妙地指出了以色列在世界文化中的地位。最后一首《献诗》以“一粒草籽的伤悲”点出了对于救赎者的崇敬之心。

诗人在组诗后记中讲述了创作感受:“我甚至在听了导游讲到罗马军队逮捕耶稣并问他‘你是拿撒勒人耶稣吗’耶稣回答说‘我是’时,忍不住痛哭失声,泪流满面。我们活在世上,不同于鸟兽虫鱼,营营而生,浑浑而亡,无思无想,枯寂斩灭。我们是万物之灵,知善知恶,有爱有恨,探诘前世,追问来生。如果没有信仰,没有一盏神灯照耀我们,我们如何在这个茫茫尘世里落脚,用什么疗治精神苦痛,抚慰心灵忧伤,又怎样才能身心安宁地走完此生呢?”当今社会,信仰缺失,也为中国人重寻心灵的净土提供了选择向度。这组诗歌,也显示了中国诗歌真正融入世界的热情与想象能力。路易加迪在《文化与时间》中考察中国人的时空观念,曾盛赞中国人的文化时空是一种中国式“天下内观法”,不同于欧洲“一国一史”的观念。现代民族国家概念兴起之后,在列文森等学者看来,中国文化落后于西方的现代性发育,在时空观念上来说,正是“天下观”输给了“中国观”。进入新世纪,我们看到,伴随着国家政治经济的崛起,中国文化的发展,也呈现出新的“内观法”的热情,中国人试图在更为宽广的中国视野之中理解世界。这其中包括了碰撞、冲击与融合,也包含了理解的同情与再造的智慧。诗人王桂林的组诗《我的耶路撒冷》,无疑更展示了中国人如何“想象”耶路撒冷,如何想象世界。诗人充满激情的诗风,冷峻的反思,与超迈高蹈的气度,令我们对他充满了期待。

   作者简介:房伟,男,60后,江苏人,文学博士,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来源:中文学刊 | 选稿编辑: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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