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会祥 | 履痕诗踪

郑州西有石洞沟村，传说是商代傅说故里，村里有傅说祠。

石洞沟的石头房子，依山就势，曲折幽深，历百年风雨，依旧牢固。建筑用的红石，来于附近的山，山梁与村庄，村庄与房舍，也便浑然一体。这样的村庄，这样的房屋，就像山里的树，路旁的草，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会呼吸，有生命。

通常我们说山水有灵，其实建筑也有灵。可惜，我们在构建现代建筑的时候，往往偏于人力而忽视其自然属性。它似乎只会拔地而起，却与大自然少了血脉联系。

从空间上，山与村与房，在生长；从时间上，古今与未来，也在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禁让人感受到坐标感。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中间有个遐想的自己。

   看山

   看山须独往，鱼鸟自相亲。

   万类无差别，浮光照芥尘。

我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只是在网上看到了图片。

悠然神往，即便没有到过，也仿佛身临其境。江山卧游，翠华想象。

银杏之美，就在于黄得纯粹。黄叶飘零，本当伤怀，然而银杏黄得热情、酣畅，也便轰轰烈烈。若只有古寺，也未尝不美；又有银杏，也便不可方物。树是寺里的树，寺是树边的寺，了不相干，又合而为一，相互成就，又相互独立。

寒来暑往，梵呗不变，钟鼓依然，而树叶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栋宇森森，檐欲飞而铃作响，风霜雨雪，周而复始。当年小沙弥，忽尔须眉白，青灯黄卷，尘缘佛缘，空也非空。

江山本无情，而情眼看去，便隽永低回。建筑本是砖瓦木石堆砌，营构以心，便是响遏行云的吟唱。

   落叶

   满城黄叶正飘零，懒说明年可再青。

   老去心情浑漫与，若无其事对娉婷。

有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然而，会心处不必在远，只要有喜悦的心，处处都好。市井公园，因为过于平常，我们常常忽略。比如阅人，我们习惯去阅读圣哲、英雄、明星，其实身边的张三李四，每个人何尝不是一首诗，一本书。人可以享受饕餮盛宴，也可以品味家常便饭，可以壮行远足，也可以休闲散步。也许，“论吃还是家常饭”，身边不起眼的风景，更熨贴、更可人。

但凡有游园，就有水，有水边的亭台。一动一静之间，逗人情思。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沉静在仁，灵动在智。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而消愁在智。一池碧水，有亭翼然，几多慰藉，不必言愁。

   即景

   花开千呼万唤，花落猝不及防。风吹书页似蝴蝶，转眼间，已合上。

   春光迷离醉眼，春水搅碎柔肠。阳关不用唱三叠，河之洲，柳叶长。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规矩不可行尽。人生逆旅，总得做些出格的事，才算圆满吧。

去年春初，游武夷山。素不饮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糊糊涂涂地喝了一场茶。饮茶如仪，归宿天心寺，又糊糊涂涂地享受了一夜无眠。

那一夜，恰有雨，淅淅沥沥，打在窗前的山石上，无端让人感受到岩茶的山场气。

天心寺有两个院，一个院古色古香，另一个院开敞广大，有意无意间，透露出出世与入世的对峙。但凡寺庙道观，应是清修之所，然而名刹古寺，又往往香火鼎盛，百业兴旺，甚或与成功企业比类。对此，我曾深为不解，有僧人说，大法不离世间法，没有热闹，也便没有清凉，大概如此吧。

   天心寺

   缠绵五十肩，心事尚蹁跹。

   古寺中宵雨，轻寒二月天。

   茶田凋白玉，竹涧起青烟。

   若为山场气，何妨一失眠。

相对于天心寺，慧苑寺很小，说实话，也有点破败。寺在深山，游人也不多。

这个寺曾经辉煌，存留的殿阁虽少，还依稀可见旧时的壮丽恢宏。

几间僧舍外，僧人种了几畦菜，菜长得非常好。我们就食于寺，吃的就是僧人们种的菜。翠竹绕寺而生，挖笋以食，我在那里吃到了最好吃的烧笋，软糯清香，大概也是山场气。

午饭过后，阳光斜斜地照在僧舍前，僧俗数人，海青与红裙，闲闲地坐在竹椅上，说些闲话，想来山中岁月，大抵如此。

如果真能放下，且不说出家不出家，在这里生活，约略就是王维、陶渊明诗歌的况味。

广厦只是展现，老屋却能述说，萧寺则有展现，有述说，有劝导，更有冥想，有觉悟。

   慧苑寺

   几畦青菜六间房，扫地焚香自在忙。

   待客岩茶浑欲醉，门前打坐背斜阳。

郑州，巩义，没有海，却有一个海上桥村。

去年秋天，与几个佳人探访石窟寺，归程绕到海上桥。不是周末，游人稀少，老街、老屋、老井，就那样悠闲地空旷着。甚至村里的工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停着工，挖掘机伸着长臂，凝固在那里。

海上桥的民居，依山而建，鳞次栉比，又错落有致。登山也就是游村，登山的小路，就在屋舍间曲折，忽尔幽闭，忽尔开朗。每登几十步，就有平台，可以小憩，可以瞭望。山顶的平台，则没有理由地有几个石柱，没有理由地闪现着神性。站在山顶的平台，可以俯瞰村庄，可以遥望山梁洼地的庄稼。晚风习习，夕阳西下，简直要忘了一个小时车程的城市。

同行的姝丽们，绝对忘不了拍照。她们打破了山村的静谧，也点亮了山村，眼前的一切，因她们千娇百媚起来，脆脆地笑起来。

   海上桥

   浅山深树远尘嚣，曲径通幽海上桥。

   莫怪斜阳行脚慢，为贪姝丽斗妖娆。

春天，与朋友一道，游新密伏羲山红石林。

玻璃栈道这样的景观设施，其实已经很俗。既然大家有兴往访，我也乐于从众。

恐惧之心是人的本能。站在玻璃栈道上，如果害怕，就不由自主地看脚上，不由自主地晕眩，如果放开眼光，看远山，看天空，则浑然不觉脚上的万丈深渊，依栏眺望，胜似闲庭信步。心而身，身而心，一分幽闭，一分委琐，一分开阔，一分自由。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自然出门一笑大江横。

登山之乐，莫过于自卑而高，不由路径。毕竟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直接步上层颠，俯视怪石嶙峋，如洪波涌起，也可以升起便宜的豪迈。

往年二月十一，接近春分，杏花正繁。今年闰二月，时节往后推了一些，杏花还只有花蕾。杏树的枝条，坚硬，有韧性，就有铁骨铮铮的感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上温度总是低一些，所以花开本来就迟，然而不论多迟，总有开花的心，怒放的心。

   今年闰二月，二月十一日杏花未开

   置闰推迟二月春，尖山只有石嶙峋。

   杏花肯忘今朝约？铁骨铮铮对故人。

供稿：羽菡 | 责任编辑：牧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