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飞 | 春天慢（组诗）
春天慢（组诗） ■ 丹飞
不急着打开花 满头红艳 是不可能的，清且纯 花期是悠长 的反面。不急着 以粉蝴蝶喻花，不急着以花 喻人。打开一棵大叶早樱 进入真相内部 树摇风，花摇人 一瓣，顶多两瓣 请以春的名义 爱，请以 慢过体感的慢喻 春天慢 看樱 我愿意你相信，顾村的樱花 是被我写下来的 当我写下看樱 我愿意你相信，我是去看一个 名字带樱的女孩 我愿意你喊脆薄的梦或玉屑 她的闺名，轻易不示人 菊泉 有多少双耳朵 仅仅捕捉到这两个音节 眼前已有画面：不是 人淡如菊，不是冷泉心中 汰着的一朵金丝皇菊 大地的子民，以美之名 朝泉 与诗紧邻的，你当听见 大地深处的心跳，与你的 同频 太平寺访杜鹃 一袭红裳就够了 赋予杜鹃的清冷以热烈 太平寺访檐上风，调中音 坛中杜鹃，琥珀其干，玉 琢其面 不请风来，风自来 风不摇杜鹃 摇春心 打印一个春天给你 你喜欢花团锦簇 鸟和草木，你和我在做春天的事 就打印一个春天给你 你喜欢小桥流水人家 不打印断肠人不打印天涯 就打印世相给你 有人恨有人爱有人别离 但给你相聚 你喜欢小说 就打印诗给你 我们不讲故事 你是若有若无的逗点 在山野 外环以里，日枕车声 在山野，过春天，也过夏天和秋天 冬天就用来复盘，向往 就这么决定了，今春的流行色 二月兰紫，油菜花黄 帐篷不是帐篷，是天地的微缩版 每个人不是每个人，是年轻人 时间不过是就手可及的切片 既在山野，就用力 挥霍这一节光阴 你在，与你 你不在，想你
在顾村遇见分行大师 在顾村遇见分行大师 不是巢高枝的村鸟 一次飞临，一嗓开啼 河流被一座3D打印桥切分 风筝飘带也是风摆弄礼帽的飘带 花香别裁：曾熏过的裙带 樱花一风吹 开半树，落半树 五瓣玉色，花盏绯红 我喜欢那些看第二眼会折的蕊 风中颤栗 想要细水长流，还想要永久 将春天打包，典当 交换夏天的碎银，明亮，晃眼 据说秋天天高，冬天雪一阵风一阵 出走的鸟声雪后回来 世间有诗的物 都走进我的诗行，窸窣作响 你是如此的珍宝 唤醒我深处的贪念，想要细水长流 还想要永久：半生伴你，半生想你 你口中人类用旧的语言 你爱指物命名，哪怕是 人类用旧的语言 由你说出口，也新鲜。你如此沉迷 开盲盒：世界像迷宫，却 多像一套大大小小的盲盒 你执着于揭示这世界的多面和简单 拆开黑夜才会发现白天 每一个太阳耀眼都包裹一颗 正在想你的心，我们承受的光芒 奔赴靶心的箭 迟迟不曾步出山门 时间的魔法，变不出缙云山的云海 天蒙蒙亮，晨星未尽 露珠萦绕，提升心跳的海拔 向太阳走，左手持玉，右手依山 山与我体温清凉，渐次温热 上云间，听云涌 入尘间，寻鹿 那日鹿隐巴山，夜雨，秋池 这么多年过去 迟迟不曾步出山门 主谓宾 宾语隐入梦游的梦盗走的露 最大的一颗，也最圆 照见方寸世象梦醒 谓语隐入鲸群，混响起于 耳力不及的边缘，唇边密语 有鹏自远方来，衔走 主语隐入天心，天镜照天 心镜照心 只能用那个人指代 我的心已装不下更多人 面对加速的世界，反应总是慢几拍 记忆成疑，电影胶片划满刻痕，跳帧，缺损，涂改 就连心里住着的多少个名字也如大鱼入水 必须指称，只能用那个人指代： 那个手心温热的人，那个错失的人 那个一晌贪欢的人，那个面如满月的人 那个进入过你的叙事的人 一个不容涂抹的现实： 初见你喜欢，再见你四万次仍然喜欢 天空写给大地的一笔忏情录 云海向我靠拢 携潮汐，月相 渔人遗落在一条怪鱼背鳍旁的心 它见过最大的日升月落 昼梦形状的锚 梦中梦：关于巴山的一次旅行 芽月起锚，获月悬帆，霜月乘风 月亮是我豢养的爱宠 云遮月不是云遮月 是蜷到我的爪下 求顺毛捋，或挠似有若无的痒 云为何倾覆，从一片云降落为一阵雨 被枝叶不规则切割的天空微颤 雨水，天空写给大地的一笔忏情录 从一杯海上升为一座山 从名词和概念落地为天之下，云之上 海不知，鱼不知 弥望山等雨 望山，弥望山 不追溯一把竹椅的一生 没法吃好一顿饭 鸟语在编织什么？ 关于一场雪的走向 还是远人复归的消息 是密谋巴山夜雨，昨夜秋池未涨 说好的小雨，今天已退 像极了早早晚晚会退却的绮情 我们说爱，是真的爱 说久了，她信了，我也信 阁外望山，山花山果山鸟 当不说爱，可能是真的不爱了 弥望山，雾是山的头发 我相信是鸟语触发山神 逼出体内的真气 幻化成我们称为雾的这种东西 我又是个什么东西，弥望山 伴山而居，望江 听了一夜江声 不赏江，不赏山 嘉陵江上 夜宿嘉陵江上 其实是嘉陵江畔 我问山是什么山 山答此在缙云山 我看山也爱山，不问 小李樽前山自照，大度椽前 山揽江 会不会爱上水中山 天物 放眼皆天物，尽管星月未见，日头 后半天少光顾。黑英短自以为山主 掐着猫步。瓶中水保持 静观，示现 修心。白百合提高步频，你看 生长第一次变得如此贪婪 叶疯狂绿了不愿落，花疯狂白了黄 美人蕉让位给大花曼陀罗 屋上瓦盛过山月和山雨 此时改盛底层落叶上层爬山虎 树是槐是杨是按是楹是储 人是客是主是兽是神是物 茶付一壶煮，山 付一眼看，谁更暴殄天物 黛湖引 黛湖之黛怎么会是状水草消长 折转水色。我看黛湖如带湖 缙云山，这件曳地长裙 上塔下寺，香炉峰朝山，需要附会出狮子 这条裙带常绿常蓝 往缙云山腰间一系，不系蝴蝶结 不系同心结 缙云钓雨 何为缙？ 如果你手边有调色板，请调色： 红多多，白少少 你问确切比例 请参考：一重山，一粒鸟鸣，枕松云 缙云之缙注入草木，凝缙生紫，化缙为橙 缙云的雨早被玉谿生看过了 留给过客的只有听 叮是雨落黄葛，滴是雨打美人蕉 打，必须轻慢：雨线尽量打花木，打青石板，打人头 少垂一些入阆水 你看，鱼在江中钓雨 观鸟图 黄葛树已不叫黄桷树，今日我语昨日我 山坐了一首诗半熟的时间 四维的世界，三维的博物学家指给我看： 蚯蚓在一维，蚂蚁和鱼在二维 月光的鱼鳞施法 鸦雀鹭燕雁鸡鸠鹎鹇鸫鹛鹳鹤布下的阵 山和人入局之后再没有出局
丹飞，毕业于清华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中山大学语言研究所客座教授。小说见《鄂尔多斯》《边疆文学》《山花》《作品》《延河》，诗见八大诗刊及《山花》《鄂尔多斯》《北京文学》《芙蓉》《广州文艺》，散文文论见《青年文学》《散文》《诗探索》《光明日报》《文艺报》等刊。出版《我们会有未来吗》等12部，合译布克奖《海》等4部。获首届中国禅诗奖主奖、蓝城·牧野长歌全国现代诗歌大奖赛一等奖、第三届杜牧诗歌奖现代诗歌大奖、第九届中国长诗奖最佳文本奖等。主演广东卫视《有一种青春叫丹飞》等5部纪录片。 供稿：原作者 | 编辑：牧 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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