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禅诗探索》选刊 （2025年1月号，总第174期）
《现代禅诗探索》选刊 （2025年1月号，总第174期） 主编：大正  【禅诗推荐】 雨夜断章 作者：快禅如风 冷雨 用万千飞矢叩窗 未来佛 安坐一烛调弦 窗内，琴弹雨 窗外，雨弹琴 推荐人：古石 推荐语：“窗内，琴弹雨/窗外，雨弹琴”——窗内与窗外浑然一体，琴与雨浑然一体，物与我浑然一体。如此雨夜，岂不悦乎？ 你好啊 作者:华楠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我从刚才来 就刚才 几分钟前 一阵风吹过的时候 树叶在响 沙沙沙沙 现在风停了 四周围安静 我四周围看看 到处都是现在 再也回不去了 推荐人：古石 推荐语：《金刚经》云：“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现在风停了/四周围安静/我四周围看看/到处都是现在/再也回不去了”，不执念过去，不妄想未来，在无常中安下心来，当下即是，安心即禅。 江边 作者：蜀山箫客 阳光正好 一箫一茶一人 箫声 越过碧潭 抵达对岸 一树 盛开的梅花 和天空行走的日月 推荐人：也牛 推荐语：江边无岁月，一箫一茶一人，阳光正好；江边岁月长，箫声越过碧潭，抵达对岸一树盛开的梅花。 天空行走着日月，这或者是，看见了日月背后的虚空？虚空也有相，因日月而彰。真空本无相，在天空和日月间呈现，亦空亦有，非空非有，空有不二！ 它不需要我们的赞美 作者：奥冬 它不需要我们的赞美 日已落月未升，这 昼与夜的交响乐，短暂 而辉煌，多彩而肃穆 沉默着，轰然降临 推荐人：也牛 推荐语：日升月落，不会因我们是否赞美了它。而赞美或者诋毁，却是我们心生之物，痛苦之源，生死之根。“沉默着，轰然降临”，当下承担，心不随境转，故“沉默”也是“轰然”，寂静之声充满，如如自适啊！ 月光 作者：树才 也是菩萨 推荐人：古石 推荐语：佛教有“月光菩萨”之说，在这里，“月光菩萨”是个名词，是个概念，象征着静定与明澈，象征着大慈悲，能够帮助众生消除生命中的无明与烦恼，最终达到解脱与清净。“《月光》也是菩萨”，是个句子，有语气，有呼吸，有灵魂，是一首诗。月光，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诗人写过，诗人树才笔下的月光，与众不同：一行四字，直接点题，戛然而止，耐人寻味。月光在黑夜中给我们带来洁净、明亮、静定、温暖，这与菩萨的心性契合。更重要的是，相由心生，诗人本具菩萨心肠，“《月光》也是菩萨”即是诗人心性的呈现。月光在这里或许可认为只是个“借体”，其实，世间万物皆有佛性，皆有佛缘，只要觉悟了，万物皆可成佛，皆可成为菩萨。但愿人人都能体悟到月光的慈悲，但愿人人都拥有一颗慈悲之心，但愿人人都能成为“月光菩萨”。 【微群选稿】 “现代禅诗”群作品选读（2025年·第一期） ▋师兄 作者：随佛 师兄出家了 我现在叫她师父 她一个人正在自家屋后 建一座寺院 寺院建了一小半 却已花费两千万还多 过去当师兄的时候 师兄很洒脱 老想着要远离红尘 图个清静 现在升级当师父了 看起来却更忙更难清静 我想 师父是想让更多的人得一个 清静的去处吧 至于红尘 那不过是我们俗人 眼中的事物罢了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且不说“师父是想让更多的人得一个/清静的去处吧”（那也是一件功德事）,就说红尘中事，《净名经》中说：“心净则佛土净”。红尘本无，是俗人心不清净才生。这样看来，诗人确实已经悟入颇深的了！ ▋脚印 作者：胡有琪 在路上 再美的风景都是垃圾 有目的奔走的脚印 都把风景抬回了原地 一路行走 脚印有深有浅 但所有的脚印都不置一物 它们只装一个字 空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在路上/再美的风景都是垃圾”。世人心盲，为目的而奔赴，所以无暇领略“风景”，弃之如“垃圾”，这样的脚印“它们只装一个字/空”。这个空，是空无，是一事无成，毫无意义。 ▋洗礼 作者：雨莲 春天是叽叽喳喳 喧闹的 一场强暴雨的冲刷 虫蚁翻墙入户 鸟鸦窝进穴巢 此刻 春天止语 净身 静静地端坐在大地之上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很难想象“一场暴雨”如棒喝，但对于一切思索、议论，甚至“喧闹”，它确实起到了棒喝的作用： 虫蚁翻墙入户 鸟鸦窝进穴巢 此刻 春天止语 净身 静静地端坐在大地之上 春天止语，花开朵朵；春雨素净，泉流涓涓。大地端坐，无非是自在圆明，无住生心，每一粒泥土都在述说着一个大写的词：幻空。 ▋乌鸦的影子 作者：张首滨 乌鸦在夜里不是没有影子 比乌鸦本身还黑的那部分就是 这是真的，有许多事物 是想看清而看不清又是存在的 这话刚说完 乌鸦转过身瞄了我一眼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乌鸦本黑，比乌鸦更黑的那一部分夜晚，即是乌鸦的影子，“这是真的”。但你看清了，又在那里反复述说，说着说着便忘了“第一义”，故： 这话刚说完 乌鸦转过身瞄了我一眼 一个饶舌之人，受到乌鸦的睥睨、嫌弃，也是理所当然。 饶舌！禅之大忌也！ ▋是哪一块石头 作者：张首滨 我从它身旁经过多次， 多次都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看不看它都在。 我很迷茫。它是一块石头， 不知道是哪一块石头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 ▋扫地僧 作者;荷岸 秋天的枝头 落下金黄色的经文 连同那些修行的尘埃 都被他收进簸箕 宽袍里 藏有青灯，古佛，星辰 扫帚在他裸于尘世的手中 就像秋风 扫过半个人间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在读这首诗之前，我们应该知道的是佛经中所说的“地”，是指“本处”、“心地”，就是我们这颗无染无作的真心。比如《地藏经》中的“地”就是说我们的“心”犹如“宝藏”，或者说我们的“心”含藏万有之意。所以《大佛顶首楞严经》卷五《周利槃特迦鼻根圆通章》中说： 扫地扫地扫心地， 心地不扫空扫地。 人人都把心地扫， 世上无处不净地。 这“扫心地”就是扫除我们心中的贡高我慢、贪嗔痴疑，返回本处，得一个素心、清净心现前： 就像秋风 扫过半个人间 “扫帚在他裸于尘世的手中”，无遮无滞，无作而作。自净其意，得大自在。故作者起笔即说： 秋天的枝头 落下金黄色的经文 经文所在之处即是有佛，即是觉悟之处。我们不可不明了。 2025-1-30 【禅诗文论】 现代诗禅初探 ——以《现代禅诗选读》为例 文/碧青 诗禅，并不是一个新的概念。 自唐以来，中国的诗歌史，就与禅密不可分了。唐代诗歌，已经形成了诗与禅融合的极致审美境界，即空灵诗美。南宋的周密在《齐东野语·潘庭坚王实之》中，最早提出了“诗禅”一词。 “以参禅说诗首见于宋代苏轼的诗《夜直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余首读至夜半书其后》：‘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李志义本人也有类似说法。此后以参禅悟入喻学诗，乃成为宋人常谈（谢思炜《禅宗与中国文学》第247页）。” 可见，诗禅一说源远流长。 关于诗禅，百度百科给出了这样的释义： 诗禅，有两重含义：一是诗中隐含的禅理，二是诗道与禅道的并称。 (1)诗中隐含的禅理。亦指隐含禅理的诗。 宋周密《齐东野语·潘庭坚王实之》：“且举诗禅问答以困之，潘气略不慑，应对如流。” 明李开先《诗禅序》：“诗禅何所於始乎？其当中古之时乎？人心稍变，直道难行，有托兴，有佹诗，有讽谏，有寓言，有隐语，有廋词，俗谓之谜，而士夫谓之诗禅。如禅教深远，必由猜悟，不可直指径陈，径直则非禅矣。” 清孔尚任《街西三绝刘生索赋》：“不是诗禅不是谜，灯昏酒散费人猜。” (2)诗道与禅道的并称。 清王士禛《香祖笔记》卷八：“舍筏登岸，禅家以为悟境，诗家以为化境，诗禅一致，等无差别。 21世纪初叶，诗人南北创办的现代禅诗流派，主张诗禅双修，以禅为根本，成为中国现代诗歌的一股清流。在实现着民族文化伟大复兴的历程中，启动了现代诗歌融通中国古典诗歌空灵诗美的历史性进程。 空灵诗美，本是禅与诗的融合所形成的极致诗美。 早在唐代，就崛起了中国古典诗歌空灵诗美的高峰。空灵诗美，亦是一千多年来，中国诗歌最重要的民族诗美特征之一。而在一千多年的历史时光中,诗与禅的融合亦从未中断。可以说，空灵诗美，甚至是中国文学艺术追求的最高审美境界。 南北创办的以追求直觉观照和顿悟诗境的现代禅诗流派，践行诗禅双修，其探索群体追求的空灵诗美，是现代禅诗的重要审美境界。 努力将禅文化融入现代诗歌的现代禅诗流派的出现，其洞悉世间、反思生命和立足生活当下的清灵诗风、空灵诗美，已经逐渐被新世纪的诗坛所接受和肯定，并占有了一席之地。 经过二十年的探索实践，空灵诗美，亦形成了现代诗歌的一种最重要的审美现象，标志着现代诗歌空灵诗美的崛起。 现代禅诗探索者自觉地践行诗与禅的融合，亦可视为现代诗禅的肇始。 本文尝试着以2024年1月线装书局出版的也牛主编的《现代禅诗选读》为例，谈一下笔者对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的粗陋理解和认识，不妥之处，敬请大家指正。 一、古代诗禅说 诗禅之说，自古有之。 自禅于梁武帝时期传入中国，在唐朝形成了中国禅宗，禅，就不仅是以宗教的方式存在和延续着，而是融入了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千年古寺从未消失过芸芸信众的身影，儒释道三家更是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 其实，从禅诞生后最初对文学艺术的渗透，到文学艺术创作者主动实现文学与禅的融合，亦走过了相当长的岁月。仅就诗歌而言，唐代，实现了诗与禅的融合之后，到了宋代，才出现了“诗禅”和“学诗参禅”之说。 例如： 寿炳同长老 南宋·陈著 飞雪亭边欲雪天，当年生日又今年。 云山卓锡闲心外，湖海烧香笑面前。 每为寒交倾钵施，更多雅客问诗禅。 最高高处长长寿，赞叹中閒欢喜缘。 杯泉 宋·董嗣杲 古甃澄泓照胆清，画龙壁暗挂瓢轻。 汲来不疗相如渴，掬处难供太白倾。 傍屋四围埋石色，侵山一溜走溪声。 钵盂可揽江湖阔，参取诗禅放眼明 宋代，诗人善于引禅入诗，或以禅喻诗，以诗写的方式体验和呈现禅意、禅趣、禅思、禅悟、禅境。北宋诗人韩驹的《蜡赵伯鱼》一诗，更是悟出了诗禅一道: 学诗当如初学禅，未悟且遥参诸方。 一朝悟罢正法眼，信手拈出皆成章。 诗中，亦把诗悟看做是禅悟的“正法眼”。 吴可的《学诗》一诗，更是道出了诗歌写作的真谛： 学诗浑似学参禅，头上安头不足传。 跳出少陵窠臼外，丈夫志气本冲天。 诗的前两句直接道出，学诗浑似学参禅，本来就有一个头，不要再在真实存在的头上，安一个妄念的头。 头上安头的成语，出自宋·黄庭坚《拙轩颂》：“头上安头，屋下盖屋，毕竟巧者有余，拙者不足。” 。头上安头，原来是比喻多余和重复。而在智者看来，头上所安的那个头，恰是一个人忘记本真的存在而执著于虚妄之念的表现。 第三句中的少陵，看上去仿佛是指唐代诗人杜甫。杜甫，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但诗中的少陵，应该是运用了借代的修辞手法，暗喻写诗，要跳出已经形成的所有诗歌巢穴。因为，自身本来就有冲天的丈夫志气，根本不必停留在固有的旧巢穴。相反，如果停留在别人的巢穴，就永远不能展现自身的冲天丈夫志气。 吴可的另一首《学诗》，则是道出了学诗参禅，就是在参悟自身的境界： 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 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 而“直待自家都了得”，即是禅家所说的认识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达到这样的境界，写诗，自然是“等闲拈出便超然”了。 南宋的诗论家严羽更是在《沧浪诗话》中，提出了“论诗如论禅”的主张。 无论是“学诗浑似学参禅”，还是“论诗如论禅”，都把诗与禅看成了一体。 元代的元好问，亦曾在《赠嵩山侍者学诗》中写到： 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 心地待渠明白了，百篇吾不惜睂毛。 元末明初的诗人邵亨贞在《简楷则中书记》一诗中，更是写到了日日诗禅同参： 上人家在武塘南，一曲林泉护石龛。 满室天花红阵阵，绕池春草碧毵毵。 皋比教雨宗湖学，麈尾清风杂晋谈。 闻说吾儒黄叔度，诗禅日日与同参。 明朝诗人程敏政的《和屠都宪朝宗见嘲》一诗，悟出了“诗禅常定不成魔”： 相隔斋庐百步多，吟筒来速奈君何。 已操汉吏三章法，更爱韦郎五字哦。 口业未除时破戒，诗禅常定不成魔。 野田处处方忧麦，愿和乌台郢上歌。 清朝的林则徐《和孙梧江学使（毓溎）· 其二》，呈现了“凭仗诗禅八景参”的境界： 忆昨筹戎荷指南，驿亭官烛夜深谈。 司签喜见携银鹿，折柬先劳骋玉骖。 幸涤兰沧新浪净，待悬藻鉴曙光涵。 者番重过龙泉地，凭仗诗禅八景参。 清朝，认同诗与禅为一家的诗人亦很多。清末民国初诗人张瑞玑的诗《书怀四首·其二》，悟透“诗禅枯欲树南宗”： 一字宜人只有庸，闲情总比世情浓。 读书惭未半袁貉，持论有时过士龙。 酒量狂将吸东海，诗禅枯欲树南宗。 风雷霜火都经过，身是后山劫后松。 诗中的南宗，自然是指以六祖慧能为代表的禅宗派别。 可见，禅对历代诗人最根本的影响，在于提升生命品质的心灵醒悟、觉知和超脱，进而体现在诗歌的创作上。“从某种意义上说，禅学对中国文学、中国诗学的影响与互渗，不亚于它的宗教价值。中国的唐诗、宋词之所以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样子，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能排除禅的影响的。最典型的当属王维、孟浩然、刘长卿、白居易、刘禹锡、苏轼、黄庭坚的创作。唐宋时期，文人士大夫染禅的情况非常普遍，禅在很深的层次上影响着文人的心态（《禅与唐宋诗学·自序》张晶著，金星出版社，2010年6月第一版第2页）”。 综上所述，诗禅，亦是历代很多诗人净化心灵、提升生命品质的重要方式。他们在写诗的过程中体验和呈现禅境的诗美，才使得唐代崛起的空灵诗美，贯通了一千多年的中国诗歌史。 另外，值得特别关注的一点是，自唐以来，历代都有诗人实现了诗与禅的融合，甚至历代的僧人，亦创作出了大量的禅诗。诗与禅，可以说已经形成了古今乃至未来都必须正视的重要写作问题。而在古代诗歌史上，却没有形成“禅诗流派”之说。 二、现代诗禅浅释 众所周知，中国现代诗歌在采纳国外自由诗体的同时，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意象派和象征派。这在1949年以前现代文学时期的诗歌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在当代诗歌中，朦胧诗崛起之后，诗歌回归心灵的趋势更为明显，但受外国哲学和文学理论及诗歌影响仍然较大。 21世纪初期，现代禅诗流派的出现，使中国现代诗歌出现了融通千年的民族诗美的审美趋势。 而现代禅诗流派的出现和形成，李艳敏博士在《中国现代禅诗二十年（1996—2016）》一文中，曾有过权威的论述： “2005年，南北在“乐趣园”发起成立“现代禅诗探索”BBS 网络论坛。这是一个以网络为平台联系起来的民间诗歌团体，先后历经“乐趣园”“诗生活”“中国诗歌流派网”，因其他网站经营的不稳定性，如今复归于“诗生活”。2007 年 5 月南北组织成立现代禅诗研究会，该研究会主要成员包括南北、碧青、古石、何兮、奥冬、也牛、石上硫、昌政、欧阳白云、林荣、胭脂茉莉、曹红燕、 下午百合、丁琳和释印清等人，笔者也有幸位列其中。该流派成员地域分布较广，而以福建、四川、河北、湖北、上海为多。如今，以现代禅诗派成员为中心，在当地周边地区便自然形成了不同的现代禅诗写作群体：如福建三明以昌政为中心的诗群、河北境内以奥冬、碧青、林荣和笔者等为中心的诗群、四川以何兮、也牛和古石等为中心的巴蜀诗群等。现代禅诗派即在此诗群和成员基础上得以成立。（《现代禅诗选读》第160页） ” 现代禅诗流派创始人南北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提出了《现代禅诗的基本理念》： “纵的继承——继承和发展中国禅古老而新鲜的精神旨趣； 横的移植——移植和借鉴欧美现代诗歌的写作手法和技巧； 纵横交融——在时空的纵横交合点上，完成现代汉语诗歌的雏形； 禅为根本——诗歌的现代形式只是一件外衣，而内在的精神关照才是根本。” 正是南北提出“诗禅双修”，并带领着现代禅诗探索者们，自觉地走向了生命真实的写作，在这个新世纪的纵横交合点上，用心灵培植着现代汉语诗歌，推出了大量的诗歌和评论文本。这亦是现代禅诗流派最鲜明的特征，在中国古今诗歌史上，亦是很独特的诗歌写作现象。 现代禅诗流派，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个提出“诗禅双修”的流派。 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更多诗人回归心灵的写作，21世纪的诗坛亦出现了禅化的诗写现象。 践行“诗禅双修”的现代禅诗流派，注重呈现心灵的自由、清明和空灵的诗美。而且诗体更简洁，主要是短诗体和微型诗体。 直觉顿悟式思维，成为现代禅诗最重要的审美思维，亦是诗与禅融合的结果。 直觉思维，亦被称为心灵思维。 因禅家认为自性俱足一切，所以，讲究“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六祖坛经云：“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禅宗，自从唐代形成后，就逐渐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千百年来，禅，亦形成了农禅、茶禅和诗禅，且均有绵延不绝的传承和广泛的影响。 现代禅诗的探索和写作，亦是在融通和传承着中国古典的空灵诗美，并成为了当代诗人内视自身、审视自然和生活百态、追求心灵自由和觉醒的一种重要方式。 由此而知，现代禅诗的贡献，远不止于现代诗歌创作思维的改变和审美境界的提升，更是探索着走出了一条诗意地返回人自身、提升心灵境界的“现代诗禅”之道。 现代禅诗探索群体，亦是现代诗禅的先行者。 所谓现代诗禅，就是以直觉顿悟思维方式采撷诗歌意象、营造诗歌结构，以现代诗的自由体形式呈现诗禅合一的境界。 换句话说，诗禅，就是以现代诗歌的方式，运用直觉观照顿悟思维，在创作实践过程中，有效地去除遮蔽心灵和生命的杂乱或习惯性思维，最终呈现认识世界和真实自我的智慧诗境！ 坚持以创作现代诗歌的方式，喻禅、参禅、入禅、示禅，即可视为现代诗禅。 此外，少木森教授提出的现代禅诗理论“读出的禅意”概念，从读诗的视角和途径，品出诗中的禅意、禅趣、禅理和禅境，犹如参禅。所以，品评现代禅诗，亦是现代诗禅的重要方面。 说到底，诗禅之道，就是南北先生提出的“诗禅双修”之道。 现代诗禅，属于现代诗歌美学范畴，是现代诗歌自觉地与禅融合而逐渐形成的。 现代诗体，是形式；诗歌文字蕴含的禅意、禅理和禅境，是人的心灵或曰生命本真的智慧而空灵的神韵。 而关于诗与禅的融合，当代早有学者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南开大学孙昌武教授在《禅思与诗情》一书的《代序言：禅的文学性质》一文中，曾这样阐述禅与文学的关系： 禅宗的基本理论，又决定了它附带的两个重要特征，这两者进一步强化了它的文学性质，密切了它与文学的关系。 一点是，禅是实践的。这里所谓“实践”，不是指特定含义的社会实践，是指人生的实践，禅要在人生实际中领悟，又要贯彻到人生实际中…… 另一点，禅是独创的。自佛法传入中土，在中国的思想文化土壤上扎根、发展，就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实现着“中国化”…… 禅宗的重实践与重独创的特点，恰恰也是文学创作的基本要求，来自人生实际的、创造性的对于‘心性’的体验与理解，用文字表现出来，这就具有文学的意味了。禅与文学特别是与诗的相通以致相融合，根本原因就在这里（《禅思与诗情》，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版第2—5页）。 既然诗与禅都是“来自人生实际的、创造性的对于‘心性’的体验与理解，用文字表现出来。”那么，现代诗禅，就不可能因时代的更替和变化而改变其存在的本质性意义。 现代禅诗回归心灵、返回生命本身的创作追求、直觉顿悟的审美思维，空灵优美的诗境，已经清晰地展现出现代诗歌承接民族诗美的历史脉络。 正因为现代禅诗融通古今诗脉、并可持续性的发展，不仅使现代禅诗在21世纪的中国现代诗歌中独显其诗美价值，更是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的根本所在。 诗人杨克在《禅诗的前生今世》中曾这样写到： “现代禅诗不同于传统的禅诗，它不仅仅是描述禅修的经验，还尝试融入现代的元素和思考。融合了现代城市的景象、现代人的生活状态与禅宗的哲学，形成了一种既现代又传统的诗歌风格。它强调的是一种内在的觉醒和自我探索，而这正是当代社会中许多人所追求的（《现代禅诗选读·序一》，线装书局出版，2024年1月第一版第3页）。” 所以，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亦是必然的。 ㈠用心悟诗，现代诗禅的根本所在 诗，一直被誉为文学艺术皇冠上的明珠。 亦不会有人否认，诗，是人类心灵的产物。 诗歌拥有独特的体材和语言表达形式。古典诗歌讲究格律体，现代诗歌运用的是自由体。但自古以来，诗歌一直都位于文学金字塔的顶端。 汉字诗的本义，就是言与寺的组合。从字面来看，可以理解为诗为言寺，或诗为寺言。 诗歌，本质上就是心灵或生命的一种表达方式。 心外，根本无诗。 所谓“心外无诗”，自然指的是以心灵为创作主体的诗歌审美境界。 用心去创作的诗人，自然应该知道自己本心的模样。试想，如果一个人自称为心灵的歌者，但却不知道自己的心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一个人自称为心灵的歌者，却不能够用诗歌呈现其心灵的境界，甚至最终也不能够用诗歌呈现其心灵觉知和觉悟的境界，就耐人寻味了。 而目前，现代诗歌的生存和发展，亦经受着诸多因素的制约。在现代中西文化撞击与交融的文化背景下，在消费主义盛行的现实社会里，已经出现了纷纭复杂的诗歌审美生态。 如今的诗歌写作者，与普通大众一样，都置身于以消费主义为主导的社会生活中。思想的芜杂、精神的芜杂、思维的芜杂、情感的复杂，从某种程度上，已经严重地遮蔽了人的心灵，或曰遮蔽着生命的本真。如何诗意而优美地回归生命本身、回归人类的心灵，已经成为不可回避的、世纪性的重大诗歌写作问题。 现代禅诗流派，遵循以内在精神关照为根本的写作探索，寻找并抒写着答案。 1、用心去观照。 南北先生主张的“诗禅双修”，提出的“禅为根本”的理念，已经成为了现代禅诗的一种内在规范。现代禅诗流派，亦形成了坚持长期探索的群体，为现代诗歌回到人类生命本身，点燃了明亮的灯盏。 我们从《现代禅诗选读》一书所选的作品中，亦可以领略现代禅诗用心观照世界和自身的大美之境。 例如南北的《所有人》一诗，则是对世间因缘的一种洞悉和呈现： 哦，欢迎你们 来到半亩花田 来了，就都是这儿的客人 牵牛的藤蔓系在柴门上 牵牛花就是唯一的锁 若有缘，她就开 南北的六行诗，自成一体。这首《所有人》，语言自然、平和。诗中的“半亩花田”，就像某种参访之地，暗藏着机锋，欢迎所有人的到来。“来了就是客人”，恭敬虔诚。而从另外的角度，亦可以品味“半亩花田”不是久住之地，来者，“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牵牛花”，是诗中的重要喻象。她是守门的“锁”，亦是迎接来人的开门者。“若有缘，她就开”，不禁令人想到“花开见佛”。遇到牵牛花，是一种缘分，亦是来者智慧灿烂绽放的一种机缘。机缘一到，牵牛花开。此时此时，与牵牛花同时开放的，是走到“半亩花田”者的智慧花开，生命的本真花开。 也牛的《孤本或者绝品》，是对众生世相的深度观照和体悟： 众生都在这里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 充满灵感的画家，是满意的。他背着手 围着画绕圈 最后一次 风打翻了他的调色板：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部被释放 聚集、调配、交合、渲染、萌动 在地面画出一间大大的 牢： “这是颜料自己在表达。” “风，创造了边界。” 这首《孤本或者绝品》，构思很新颖，叙述、比喻、拟人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尤其是善用动词，使全诗具有很强的画面感，显示出了故事性，呈现出诗人独特的心灵感悟和书写方式。 诗的第一段，中心意象是画，而可称之为“孤本或者绝品”的画， 又不仅是一幅画，是一种喻体，暗喻着众生，或者暗喻着众生的世界。 而诗的第二段，呈现的则是另外的一幅画。 诗中的“风”，暗喻着人的欲望或杂念。它是导致世间无常的力量，是打破世界平和与安泰的力量。 这首诗最后的两句，就像智者的旁白：“这是颜料自己在表达。”“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原料，被风涂画成牢，则是凡尘世界里众生存在的一种实相。 对于醒悟者来说，有这一幅“孤本或者绝品”，已经足够。对于世界来说，有这一幅具足日光光谱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孤本或者绝品”，亦是一种具足和圆满。 这一幅“孤本或者绝品”，呈现着众生的光明本相，自然亦呈现着世界的光明本相。 奥冬的诗《各开各的花》，呈现着对生命四季轮回的静默观照： 春夏秋冬，各开各的花 我是说，生老病死 各开各的花 女诗人海恋，对这首小诗有过精准的评价：“这首小诗很像一个顿悟的偈子。春夏秋冬对应生老病死，遵循自然之道，顺应四时节气，生命就会自然而然，开出该有的花，结出该有的果。看透了这一点，也就找到了人生苦乐的理由，卸下悲欢哀惧，走向解脱之途。所谓禅诗就是在生命现象里，发掘生命的义理，使人豁然觉悟。” 下午百合的《圆满》，呈现了心灵觉知的圆满诗意： 大地以安忍吸尽了盛夏的燥热 吐出一缕缕清凉 一个人的微光 先是照亮了方寸之地 渐渐无数 渐至无穷 黑夜一一拥抱过那些勇敢的人们 天空就无为地献出 一场至喜的盛宴 连接着源头的大河啊 将滋养每一寸流经的土地 山川默守着一句誓言 也牛以禅眼观诗，曾这样评价此诗：“‘连接着源头的大河啊 / 将滋养每一寸流经的土地 / 山川默守着一句誓言’ 。《妄尽还源观》中说：‘自性清净圆明体，周法界遍，出生无尽，含容空有。’ 这个就是源头了吧？它本自戒净，本自具足，本自禅定：安静、安稳、寂灭。圆满，是它内心的清凉！ ” 诗歌创作者以心为本，直接用心去观照，并进入某种顿悟的诗境，是现代禅诗的基本创作思维特征。 如项丽敏的诗《月亮花》： 已没有什么更美好的世界了 美好的世界就在你 多角形的身体里 一切的光都来自你的内部 外界不能给予的明亮 也不能掠取 张黎曾这样评价《月亮花》：“‘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说的是任何一个具体的存在都是宇宙的一个组成部分，它都可以体现宇宙最深奥的法则。‘一花一菩提’说的是任何一个 简单的存在都是自然自足的个体，都是一个完美的小宇宙。‘佛即心，心即佛’说的是自己的本性即是宇宙最高的旨意，我们要保持我们内心的纯洁和完美。在项丽敏的《月亮花》里，她用非常简洁明了的手法，将这几个理念糅合在一起了。” 这首诗采用了借物喻人的表现方法，中心意象只有“月亮花”。 “月亮花”，一切的光都来自生命的内部，且没有任何外界的力量 能够掠取这种光明。这是自性的光明，是生命永恒的光明！“月亮花”的存在，“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而只有认识“月亮花”，才能坚守“月亮花”，“照见”世间万物，不被所迷，亦不与之缠缚，生命独自清明、自在，光明而永恒…… 女诗人如如的诗《我想，我是块铁》，呈现了用心体悟自身的诗境： 2004年的腊八，一块小金属 落户到我的心脏。从此心有钟磬 欢愉和悲伤都带着金属的质感 它经常叮叮当当地响给我听 我要修尽柔软才不会硬碰硬 寒潭之水要汩汩流动它才不会生锈 我把自己当作一块铁了 百无一用的废铁，像那个沮丧的书生 敏感，锐利，钝厚，体凉 却又无比热烈地向往火 诗中的那“一块小金属”，是真实的，亦是一种暗喻的意象。在禅者的心中，那“一块小金属”，已经不再是身外之物，而是落户在心脏的居住者。所以，女诗人坚忍、智慧和慈悲的心，把它化作了心灵的钟磬。从此，生命的“欢愉和悲伤都带着金属的质感”。这是心灵实现的另一种“物我合一”的诗境，是生命深度的接纳、坚强、坦然和自渡之力的静默呈现…… 正如女诗人海恋所言：“如如是诗人、画家，更是一位禅者，她最能听懂体内的钟磬之声，那是心中的潮水，更是自度的灯火，照亮生命的前程，直达彼岸。 ” 2、直觉顿悟的空灵之美。 直觉顿悟式思维，是禅家的基本思维。 禅家注重心悟，无论是渐悟还是顿悟，悟的时刻，都是心地刹那间自然地呈现，都是心地的智慧花开。 诗，亦追求悟境。 因我慧根浅陋，在此，只能鹦鹉学舌般提及一下“悟”。 汉字悟，由心和吾组成。现代人释义，悟，表示理解，明白，觉醒。 由悟组成的词语有醒悟、领悟、参悟、感悟、觉悟、大彻大悟，等等。 可以说，悟，就是我的心，我心即悟。 或者说，悟，就是守着自心。悟，就是与心同在，不离本心。 从这一角度来说，悟，亦是生命的本然状态。 据说，释迦牟尼佛于菩提树下觉悟后，发出的第一句感慨就是：“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如此看来，悟，不是去寻找外在的事物并给予自认确切的定义，而是悟自己本来就有的、但却一直没有见到或明了的存在，那就是自己的本心。 禅家修炼思维的过程，就是佛陀所说的走向“证得”的过程。 一个人抵达悟的过程，亦是禅家修习思维的过程，亦是用心去破除执着的习惯性思维或妄想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去除一点妄想或习惯性的执着，心灵的自由就会提高一点。最终，去除了自身全部的“妄想执着”，就能自如地呈现心灵带着悟性的觉知，或曰本觉、净觉。 而悟什么，亦是一个重大的问题，愚钝的我，亦无力阐释。 智者们的言说，或许，可以令我们窥探一下“悟什么”。 既然，悟性本自存在，悟，就是我心。那么，“悟什么”，也应该是分层次的。从修炼思维的层面来讲，每一种久思或看见某种人、物时的恍然大悟，亦是心灵的某种层面的悟境。悟什么，终究还是走在改变自己本心以外的执着和妄想一途，是在用心去观照、明了着此刻在此处的体验、觉醒或觉知、觉照的一切。此刻在此处悟什么，或悟到什么，虽然是因人而异的，但“八万四千法门”，终究是殊途同归，最后还是要见到自己的本心，或曰本来面目，才能真正的抵达大彻大悟…… 在凡俗的生活中，我们悟什么，应该就是悟自己如何远离“妄想执着”的缠缚，或曰远离“妄想执着”的染污，放下该放下的，只为见到自己原本就具足一切的那一颗干净的心吧！ 最终，悟，其实就是去悟“悟性”本身的存在。 而禅悟与诗悟，都是心灵极美的境界。 所以，早在古代，就有诗与禅在心的悟处融通的说法。 如若探究诗悟与禅悟的自现，便知，它们皆是心灵直觉顿悟式思维自现的境界。 但无论是禅悟还是诗悟，都是心灵的悟境，需要它物的触发，且永远只依赖心灵自身来呈现。 这亦是禅被称之心学、诗被称之为心灵之歌的根源所在。 既然直觉思维是人类本自具有的一种思维，是人的本我思维，是人的心灵觉性思维，那么，遵循心灵的观照，便是运用和提升直觉思维的重要原则和回归心灵的途径。遵循本我心灵能生万法的特点，让心灵的智慧，由一滴一滴渗出杂乱思维岩壁的水滴，变成在青山间喷涌而出的清洁的江河之源…… 追求心灵清洁、流淌生命清溪的现代禅诗探索者，通过近二十年的创作实践，呈现出直觉观照、回归生命的内部、深度体验当下生活及自身生命的审美思维特点，更像是在以诗参禅。 虽然，以诗歌灵感形式闪现或运用的直觉顿悟式思维，它的出现方式具有不确定性或偶然性，且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但仍可以“一叶知秋”，仍可以“管中窥豹”，仍可以“刹那永恒”，仍可以通过一滴海水而知大海。 这，亦是现代禅诗探索者们自觉地追求和运用直觉思维静默观照获取并呈现诗意的审美价值所在。 例如娜夜的诗《寺》： 还剩下我 晚一些的黄昏 麻雀也飞走了 这寺 它的小和旧 仿佛明月前身 它的寂和空 没有一 也没有二 诗的开篇一句“还剩下我”，蕴含着一种清醒的独立于世的精神，具有很强的心灵指向，也奠定了诗歌中“我”为主体的基调。 晚一些的黄昏 麻雀也飞走了 这看似是女诗人在某种当下时刻所面对的景象，实则是在女诗人心灵的“所见”里，世界更加空明了。 在女诗人心灵观照的空明悟境里，只有一座小小的旧寺： 这寺 它的小和旧 仿佛明月前身 它的寂和空 没有一 也没有二 一座小旧的“寺”，由一种实体变为诗中的审美意象，成为女诗人体悟里明月的前身。“它的寂和空 没有一也没有二”的境界，亦是女诗人的心灵“见性”所呈现的空灵诗境。 据说，密教把大日如来自证之境地称为寂。而禅家的“空”，亦包含空无、空虚、空寂、空净等诸多的意义。智者亦曾这样解释：一切存在之物中，皆无自体、实体、我等，此一思想即称空。 诗中的寂和空，“没有一 也没有二”，既契合了禅家不二的思想，亦可以看做是诗人心灵自证的诗境，呈现着生命的静默、空明、空灵…… 曹红燕的《日记》，看似直白的口语，却呈现了生命内在的空明： 今日，无事 今日，无事 今日，无事 阶前草，那么绿 “今日，无事”，并不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而是诗人的内心，“无有挂碍，远离颠倒梦想”，清净明澈。 所以，见到“阶前草，那么绿”，是出离“屋子”走下台阶所见，还是抵达“圣殿”的台阶所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无事”。 这首诗，看似简单的白描，其实，它更像是一首现代诗偈，呈现的是诗人直觉观照顿悟时的明净、空灵的内在境界。 其实，任何一首闪耀生命智慧之光的诗，都是诗人心灵的一种表达，或自证着某种生命的境界。亦只有直觉顿悟式思维，才能呈现生命的空灵美境。 例如古石的诗《空》 空 空 空 一只鸟从空中 一掠而过 这首仅有十三个字的诗，题目是空，开篇是空，而且三行皆是一个字空，连续三个空字，表明诗人心灵体悟的境界不断延伸，但仍是空的…… 然而，此时的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一掠而过的鸟。但最后的画面，依然是定格的空…… 空，呈现着诗人无法言说的心灵妙境。 一是空中无碍。“一只鸟从空中/一掠而过”，连影子和痕迹都没有留下。空，还是空。 二是不住于空。一只鸟，忽然出现在空中又瞬间消失于空中。 这一只已经飞过天空的“鸟”，仿佛与空无异。 鸟，亦不住于空…… 另外，读者也可以从无常的视角，去解读掠过空中的鸟。那就是有形的存在无法长久地存在于空中。 鸟，毕竟只是一只拥有肉身的鸟。 如果，在此追问一下在空中飞掠而过的鸟的归处，亦可认定，鸟的意象，只是诗中的一种喻体。暗喻着在空中出现的事物，一闪而过，无法久留。 女诗人胭脂茉莉在赏读《空》这首诗时亦曾指出：“诗人笔下的‘空’，并不是说事物的不存在，而是说‘无常’，诗人从‘一只鸟 / 从空中一掠而过’，形象地诠释着万物空性的佛理禅机。” 是的，一只鸟在空中一掠而过，诗人的内心已经明悟。 一只鸟和其飞过的空，都在诗人心灵“照见”的空中…… 或者说，空和鸟，都是诗人心灵觉照的诗歌意象，呈现着空灵的诗美…… 另外，古石的《空》，还静默地呈现着直觉顿悟式思维本身的特征。空灵的觉知，亦如顿悟的闪电，忽然在瞬间闪现。就好像“一只鸟从空中/一掠而过”。 其实，禅家的机锋迅疾，亦是因获得机锋的心灵直觉顿悟式思维的顿悟时刻，总是没有任何征兆地独自闪现，并呈现着生命的本真意义和面目…… 胭脂茉莉的诗《一只扎格斯台湖的天鹅》，看上去犹如一种心灵的静默独白，最后两行的诗眼，实则是直觉顿悟呈现的本心状态。这首诗语言自然，又有很强的画面感，不动声色地呈现出空灵的诗美： 天鹅 从我的视野飞入一幅画 大草原是底色 扎格斯台湖才是重点 天鹅 是湖中美得不可方物的公主 我的目光没有惊飞它 这让我深深地感激 这一刻的虚无 诗的中心意象，是一只天鹅。 诗的开篇，“天鹅 从我的视野飞入一幅画”，就展现出女诗人默观照的心境。飞入女诗人视野里那一幅画的天鹅，带着极强的动感，而女诗人的心，则一直在静默地观照着这方世界的一切： 大草原是底色 扎格斯台湖才是重点 天鹅 是湖中美得不可方物的公主 无疑，诗中的天鹅，是大自然的精灵，是美的化身，是扎格斯台湖最美的存在，正在飞动着延展无限辽阔的时空…… 此时，人的心灵与自然融为一体。 而女诗人的心灵，则是清醒的、明澈的、感恩的…… 我的目光没有惊飞它 这让我深深地感激 这一刻的虚无 瞬间的心灵觉照，自身似乎变得虚无。而这种“无我”的状态，恰是心灵最清醒的觉知时刻…… “这一刻的虚无”，心无挂碍，又照清了视野里的一切…… “这一刻的虚无”，人与天鹅互不影响…… 心摄的万象，一切犹如在镜中，呈现着禅的智慧与空灵的诗美…… 欧阳白云的《吊兰和吊兰的影子》一诗，亦呈现着对大千世界里的事物因缘和合而生这种现象的心灵观照和领悟的境界： 吊兰和吊兰的影子 窗台上两盆吊兰 一盆好像枯死了 另一盆 却是生机盎然 现在，春风一阵一阵地吹 还不见它返青 早晨的阳光 从落地窗斜射进来 把它们的影子 清晰地映在了雪白的墙上 因为风 影子纠缠在一起 根本分辨不出谁生谁死 诗的开篇，运用白描的手法，直接呈现了诗歌的中心意象一荣一枯的两盆吊兰。一枯一荣的吊兰，原本就提示着生命存在的无常。它们同样是吊兰，在同样的时空里，“一盆好像枯死了”，“另一盆 / 却是生机盎然”。因着早晨阳光的照耀，它们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了雪白的墙上”。这一幅定格般的宁静画面，又因另一种无常的风而改变：因为风，影子纠缠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谁生谁死。诗的结尾这三句，体现着诗人心灵直觉观照的境界。这是来自生活现场的心灵体悟，是对事物的荣枯与生和死的假象的一种观照和思悟，是对世间因缘和合而生的某些存在的深刻洞悉。是的，只看因无常的风而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根本分辨不出生死，但心灵静定的观者，已经了然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这首诗看似随手拈来，实则体现的是诗人拥有的当下觉知的智慧。 其实，现代禅诗里的禅意，有时根本不是作者有意为之，但又确实呈现了禅思、禅意、禅趣或禅境，这足以证明，诗歌的灵感与禅家遵循的直觉顿悟，在心灵里本来就是相通融的。 江晓帆的诗《闻》，呈现的就是诗禅通融的空灵之境： 清风的诵经声 流过竹林 让竹子一节一节地 空 禅家认为“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世间万物，皆有佛性。而所谓的佛性，即是本自具足一切圆满智慧的生命本性。而以诗的方式呈现生命本性显现的智慧的禅意和禅境，运用直觉观照或反观自省，或许便可走向或接近领悟“但用此心，直了成佛”的境界。现代禅诗探索者运用直觉观照的创作思维，已经抵达生命深度醒悟的空灵之境。 本首微型诗的诗题只有一个《闻》字，其实，亦可看作是用心观照。运用心灵的直觉思维去看，由眼睛显现“看”的景观。运用心灵的直觉思维去“闻”，由耳朵显现“闻”的境界。无论是看还是闻，皆是心性的显示，或曰自现。所以，诗人闻听到的“清风的诵经声”，亦是心灵直觉观照的境界。 当诗人的心灵融入或曰呈现“清风的诵经声 / 流过竹林”，已经进入了生命深处的心灵体悟境界。“让竹子一节一节地空”，呈现的正是诗人深度的心灵体悟。正是这种来自生命深处的深度心灵体悟，令诗人观照到自身生命的内部，并在领悟与体悟中实现心与竹林融为一体。 以上亦以说明，“心外无诗”的审美境界，是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的最好证明。 ㈡ 心灵宁静入诗禅 当代美学家皮朝刚、董运庭先生在《静默的美学》一书中，就提出了“美学禅”的概念。该书的第一编，即为《从佛学禅到美学禅》。 “儒、释、道三家的学术思想，对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理论的形成和发展，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先秦时期的原始儒家和老庄道家学说，已经含有丰富深刻的美学思想资料，直接影响着中国古代美学理论和文学艺术的发展。两汉之际，佛教输入，佛教哲学在与中土固有的儒道说既对立、冲突又依傍、融合的过程中站稳了脚跟，扩大了阵地，自身也不断地发生形态蜕变，逐步渗透到文学艺术和美学思想的领域中。经过汉魏六朝而至与隋唐以后，历代最负盛名的美学思想家、文艺理论家和文学艺术家，他们的美学思想往往都是儒、释、道三教的影响兼而有之。要说民族特色，这可以算是中国美学思想发展史的一大民族特色。禅宗史中国佛教的殊胜法门，香火最盛，流传最广，势力最大。两宋以后几乎成了佛教的代名词。禅学以哲理深邃见长，禅林以机锋迅疾著称，在中国文化背景下，从佛学禅到美学禅的发展成为必然走向。因此，禅对中国艺术和美学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皮朝刚、董运庭著《静默的美学》，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6年6月第1版，第2页）。” 应该说，从禅出现在中国之后对文学艺术的渗透，到文学艺术创造作者主动实现禅与文学艺术的融合，才出现了“美学禅”。 而美学禅与佛学禅，其根本，都在禅本身。 从艺术的角度来说，现代诗禅，属于美学禅的范畴。 只是，因着现代禅诗探索群体推出了众多的诗歌文本和具有前沿性、先锋性的理论探索文章，已经自成一格，并走在了现代美学禅的前列。 关于现代禅诗的先锋性，南北在《略论现代禅诗的先锋性——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之40》一文中，有过这样的论述： “我觉得，艺术包括诗歌的先锋性，首先就是其在不断探索和突破中的反叛性和实验性。 墨守成规不思进取的艺术，是死的艺术，无论看上去再精美，都已经是失去了生命力的东西。而只有敢于打破旧的规则形式，甚至更新灵魂细胞的艺术，才算得上是先锋。而这种打破和更新，由于是史无前例的，没有现成图谱可以沿袭的，所以称之为实验。但凡实验，就有成功或失败各自一半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常识，不需要论证。由此可见，所谓的先锋艺术，就是在成功与失败各占一半可能中的一种探索性实验。而现代禅诗的先锋性，就是在“禅为根本”这个前提下各种诗歌结构或语言组合形式的现代性实验，是对于固有诗歌形式的解构与重构。并且，这个探索性实验，是一直在路上的状态，是永不停歇的状态。实验性写作是现代禅诗另一大显著特征。诗人们在创作过程中，不断尝试新的表现手法与形式，以探索诗歌表达的无限可能。 在现代禅诗的探索性实验中，“具体诗”与“视觉诗”的出现，为现代禅诗注入了新的活力。具体诗通过直观的形象与声音，传达出深层的哲理与情感；而视觉诗则利用文字的排列与空间布局，形成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与美感。而这两种新的写作形式，都是“呈现”和“细节”在起着决定性作用（2024-12-8，作于湖城）。” 2024年12月5日，诗歌评论家老象在“现代禅诗理论研究室”微信群里，对现代禅诗的实验性做出如下的阐释： “现代禅诗的实验性，借用了现代物理化学之“实验”这个术语，表达其探索未知的特征。以我个体字象诗学理论，试下定义如下： 在禅观与禅悟基础上，以主体感.思.识三特质深入诗本体五要素：情。象。意。法。言。最终以诗语为媒介表现其特异的诗性感知，即在五要素表现上力图推陈出新。其中或许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故须不断探索与总结。” 我的理解，相对于一般意义上的现代诗歌而言，现代禅诗的先锋性或实验性，在写作实践的过程中，主要体现在直觉观照和心灵体悟的审美思维方面。追求以内在的精神关照，呈现心灵的自由与生命的真实境界。现代禅诗的“实验性”，也可以说是现代禅诗的“普适性”。因为每一首诗，都应是诗人独特的心灵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作。现代禅诗对“此刻在此处”的感悟尤为重视。这样的诗歌写作，本就具有实验性。 而心灵的自由与生命的真实境界，只有在纯净而安宁的心灵，才可以呈现。 所以，心灵宁静进入诗禅，亦是现代禅诗的一种重要审美境界。 例如安世乔的诗《一声鸟鸣》： 一声鸟鸣，世界安静下来 鸟归巢，树有了心跳 鸟发出的这一声鸟鸣，自然是鸟本身的声音。自然、本真、美妙，仿佛令万物的本心都融通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鸟与树合一，已成为了树的心跳…… 诗人古石给予了这样的评价：“一声鸟鸣，让喧嚣的尘世一下安静下来，这是大自然给我们的一种恩赐，也是诗人与鸟鸣的一种机缘共振。‘鸟归巢，树有了心跳’——树鸟同体，天人合一。” 这首只有两行的微型诗，运用比喻、通感等创作方法，显现了自然和生命本真的美…… 北宋诗人苏轼的《送参寥师》一诗中的名句“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恰好道出了心灵宁静入诗禅的奥秘和境界。 诗人奥冬的诗《世间孤独与你丝丝相扣》，则呈现了对寂静的一种直觉观照和体悟的空明之美： 月亮滑入松林，一种 最初的针扎的寂静 真的是好大的，月亮的寂静啊 奥冬的诗《世间孤独与你丝丝相扣》，微型诗体却呈现一个无边博大的空明静美的世界。 诗人在心灵静默观照的时刻，照到了天地间存在的最明亮的事物。 诗中的月亮是寂静的喻体，明亮而圆满。月亮的寂静滑入松林，被扎入了松针，依然没有改变寂静本身。“松针”的存在，并没有成为月亮般的寂静的障碍。 所以，诗人最后发出的那一声赞叹“真的是好大的，月亮的寂静啊”，此刻，月亮的寂静仿佛覆盖了广大的世界 ，甚至化掉了扎入寂静的“松针”，呈现着自身的明亮和圆满。此刻，诗人亦守着本心，融入了月亮的寂静…… 心灵的宁静，其实来自诗人的心灵修炼功夫。心灵清净者，自然可以随时随境入静。 例如丁琳的诗《等待》： 我宁静于一匹吃草的马。 它的咀嚼仿佛 来自整个世界。 我用溪水濯洗我的双眼。 另一个我，即将诞生。 也牛对这首诗有过精彩的诠释：“在宁静的时间里，一匹马的咀嚼就是世界：万物安宁。‘我用溪水濯洗我的双眼。/ 另一个我，即将诞生。’见性显现，本我现前，自然天成。” 可见，只有抵达心灵宁静，才能逐渐进入并最终完成生命的涅槃，才能脱去束缚生命的外壳，才能显现与现在的我不同的、生命本真层面的另一个真正的“我”。 而让心灵静下来，需要从身外的万千事物中，返回自身的心灵，还需要有自我安顿心灵的方法和智慧。 有人曾说，让心宁静下来的过程，就像一盆浑浊的水，静置很长时间之后，泥沙自然沉淀。清水还原为清水，就自然显示出自身本来的样子，自然会照清世间万物本来的长相。 在现代禅诗探索群体中，习惯于心灵内敛的古石，心灵的宁静，亦成为了他诗歌的品格。我们从他的很多首诗中，都可以洞悉到，他的心，常处于入静或守静的状态。《如是》一诗，亦如是： 从一片黑暗里抽出一丝光 从一帘雨雾中拨出一朵云 像一只蚂蚁一样缓慢行走 像一粒尘埃一样随风飘动 当落日的余晖散落原野 一只鸟正静静地破空滑翔 能够“从一片黑暗里抽出一丝光”，自然是明白黑暗与光明同在，或同体。“从一帘雨雾中拨出一朵云”，亦如是。“抽”和“拨”这两个动词的运用，恰好揭示了在“一片黑暗里”、在“一帘雨雾中”，诗人依然体悟到“黑暗里”蕴含的光，“雨雾中”蕴含的白云，并且能够把“光”从黑暗里抽出来，把洁白的云从雨雾里拨出来。这，就是辨识真妄同在的智慧。 这，亦是心灵观照、醒悟的诗境。 正如海恋在评价此诗时所言：“万事万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静下来，慢下来，回归自然的本性，才能看到世界最本来的面目，诗意之美，禅意之妙也才能尽在其中。” 心静而守住本我者，才能“像一只蚂蚁一样缓慢行走/ 像一粒尘埃一样随风飘动”,顺遂自身和境遇。 而这首诗的结尾，才是诗眼所在。尤其是最后一行的“破”字，仿佛蕴含着破除一切生命障碍的力量，连空都破掉了—— 落日的余晖正在散落原野，一只鸟仿佛无视世界里泛起的黑暗，在空中，“正静静地破空滑翔”，禅境自现…… 一个人的心灵进入真正的宁静或曰寂静，是在穿越或悟透世相之后。 例如刘年的诗《寂静辞》： 大多数的时候，我的寂静，如一座废墟 遭了火灾，满是危墙、瓦砾、碎玻璃 只有坐在步行街的台阶上 等你的时候，我的寂静，如一家旧书店 人活在凡俗的世间，大多的时候，要为了生存或寻求某种生命的价值及意义而四处奔波。纷纭的世相，在诗人心灵的体验里，“我的寂静，如一座废墟 / 遭了火灾，满是危墙、瓦砾、碎玻璃”。寂静，被燃烧的各种欲望的火焰焚毁。而“只有坐在步行街的台阶上/ 等你的时候，我的寂静，如一家旧书店”。也牛曾这样评说：“哦，诗人此刻的觉悟：他环顾四周，你其实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是‘寂静’的肉身！” 禅者说，歇，即菩提。 心定，即为坐禅。 诗人坐在台阶上，心，自然安顿下来。心清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么，才明白那一座旧书店的寂静，有过去人类的所有经典，亦会有未来将被装订起来的所有真理…… 一个人静默地看破世间的无常变幻之相，亦会身无赘物，满心空净，坦然地站在天地间的暴雨之中…… 例如刘年的《野望》： 一生买了那么多伞 又借了那么多伞 在暴雨如注的天地间 我依然两手空空 伞，是诗中的一种喻体。比喻可以抵挡人世间无常风雨的某种力量或事物。无论是买多少伞，或借多少伞，都是过去。过去的伞，无法抵挡此时天地间的暴雨…… “读这一首诗，就读一个‘幻’字（也牛评语）。” 当下觉知看破，当下即醒悟，当即明了外在的空幻之变，当即明了来去一如的自身，两手空空…… 由上可知，心灵入静，诗和禅，便融为同道…… 心灵保持着寂静，看见或感知着寂静，就是守住本心的时刻。 下午百合的诗《看看光影》，便呈现了此种境界： 路面上有一些树木的影子 它们好像一直在 改变着什么 是占有了一些空间还是 退出了一些空间 是植物一样缓慢地生长还是 浮云一般倏忽散开 不为成就什么，只虚幻地美着 世间万物的投影，是虚幻的。人的心灵在自然万物身上的投影，亦如是。女诗人心里明了世间光影的虚幻，看着光影，心，却宁静如初…… 又如张二棍的诗《比如，“安详”》，亦是一颗心在看淡生死的人间，获得了一层又一层不断加深的“安详”： 比如，“安详” 也可以用来形容 屋檐下，那两只 形影不离的麻雀 但更多的时刻，“安详” 被我不停地挪用着 比如暮色中，矮檐下 两个老人弯下腰身 在他们，早年备好的一双 棺木上，又刷了一遍漆 老两口子一边刷漆 一边说笑。棺木被涂抹上 迷人的油彩。去年 或者前年，他们就刷过 那时候，他们也很安详 但棺材的颜色，显然 没有现在这么深 ——呃，安详的色彩 也是一层一层 加深的 诗中的主人翁，视死如归的心，在安详加深的过程中，心，亦会越来越寂静和安宁…… 沈奇的诗《静好》，呈现了世间的事物“各自静静地在着”的静美之境： 牛粪边开满鲜花 岩石上锈出图画 牛 无意养花 石头从来不说话 只是 各自 静静地在着 只是 偶尔 与路过的风说道 道可道 非常道 静好是最好的好 “牛粪边开满鲜花”，不是牛所为， “ 岩石上锈出图画”，亦不是石头所愿。所以，“牛 无意养花/石头从来不说话”，这种同时共生式的存在，只能归于世间的万物，因缘和合。 事物，“只是 各自 / 静静地在着”，这是世间存在的本相。它们发出声音时，“只是 偶尔 / 与路过的风说道”。此处的道，是自然天地之道，是生命各自静静地存在的本真之道…… 诗中引用《道德经》的“道可道 非常道”的“道”，更像是一种借代，或暗喻。诗中的“道”是永恒的存在，是生命的自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所以，诗中揭示“静好是最好的好”。 而诗人静默地观照和体悟世间事物静好的心灵，亦拥有最好的静好…… 由以上可知，现代禅诗已经抵达了心灵宁静的深处，这亦是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的一种征兆或证明。 ㈢诗意地回到自身 21世纪初期的现代诗歌，已经消失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诗歌追求自我觉醒的创世纪般的影响力。很多人都在寻求着挣脱精神的困境，努力地超越着欲望横流的精神泥塘。现代诗歌，亦在不断地呈现着弱化的态势，甚至被边缘化。 现代诗歌弱化或边缘化，究其原因，我认为有以下几点：一是社会的发展进步，尤其是互联网的发展，为大众提供了实现和享受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的平台，诗歌，逐渐失去了曾有的地位和光彩。二是在社会生活中，消费主义已成主流。加之贫富差距、天灾人祸、社会经济发展不平衡等诸多的原因，一些人极力地追求物质生活或无度地释放欲望，导致精神世界的芜杂和沉沦，远离了诗意的精神追求，自然就远离了诗歌。三是很多的诗人，很难突破自身精神和创作的双重困境，无法站在时代的最前沿，诗意地展现出生命最优美的风度。四是报刊和图书出版业的商业运作模式，导致很多诗人的优秀作品难以正式发表，这也是诗歌被边缘化、影响力不断地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 令人欣慰的是，现代禅诗探索群体，遵循“诗禅双修”，从净化自己的心灵和改变审美思维做起，从而获得了心灵和诗歌创作的双重突破，并踏出了一条现代禅诗走向现代禅诗的道路。 1、寻找未见过的我，返回自身。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世上的每一个人，作为生命个体的存在，已经是独自的自我存在了。 而禅家，却主张找到自我的本来面目。 难道，现在的我们，作为个体的存在，呈现的并不是我们的本来面目吗？ 难道，现在的我们，并不能显示自己生命的本来面目吗？ 难道，我们真的只是在借着智者的灯光，去看一看自身？就像我们每天都在借着太阳的光明，看一看自然万物的存在，看一看我们生存的大千世界的模样？ 如果，是我们的万千杂念，遮蔽着我们的心灵，或曰遮蔽着我们的自性，我们又该如何去修正自己、返回生命本身呢？ 就心灵的修炼层面而言，能够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禅家。 禅的本义，就是静思，静虑。主要指通过净化心灵思维，还原俱足一切的自性的本来模样。而生活在凡俗世间的个人，也只有通过静思、静虑，清除心灵杂乱的思维，才可以抵达或呈现心灵的本真存在，找到自己未曾见过的本我。 是否可以说，禅修的过程，就是一个人不断地独自用心解开自身众多的生活或精神的缠缚，从纷繁的缠缚、遮蔽或陷阱般的困境里解脱，返回生命自身、自在运用心灵智慧的过程。 所以，禅家旨在去除遮蔽、见证本性的思维修，亦是世人去除心灵障碍的最佳方式或途径。 被遮蔽的生命困惑，心灵的寻找和诗意的明悟，现代禅诗亦有所呈现。 例如大卫的诗《苍茫》： 一直是一个人使用苍茫 你在与不在 我都有独立的幸福 和悲伤。这阵风 用着用着就老了 四十有二，我比去年 更明了人世， 有几次半夜里 突然醒来 后背发凉，你不必把我晃醒 恍兮忽兮，一直有一个人 穿着我的身体，在尘世走动 有时我也会讶异并抵抗 生活之波澜不惊 我走后，世界更加辽阔 尘土终将收留不安 百年之后，爱恨皆消融 你是我未曾遇到的那一部分 我是我从未见过的人 曾经，我们以为的一个人的肉身和面孔，就代表一个人的存在。而真实的情况是，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肉身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用我们的凡胎肉眼，就可以看见世人的肉身是在变化中生灭的，并不是永恒的。犹如“这阵风/ 用着用着就老了”。 如果说，人是肉身与精神合一的生命体，而肉身又是在不断地变化着生灭的，那么，与肉身同在的本心，或曰自性，就是生命更具本质性的存在。 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获得心灵的觉醒，感知着“另一个人”在生命深处的存在：“有几次半夜里/ 突然醒来/ 后背发凉，你不必把我晃醒/ 恍兮忽兮，一直有一个人/ 穿着我的身体，在尘世走动”…… 诗人清晰地觉知着“那个穿着我的身体的人”，在“百年之后，爱恨皆消融”，生命涅槃的时刻，会呈现出来： 你是我未曾遇到的那一部分 我是我从未见过的人 其实，此刻，诗人已经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人”。正如也牛在评此诗时所示：“‘我从未见过的人’即是真我。那个一直住在我们身体里，没有被染污的、纯真的、不与俗世同尘的、深爱着你的，即是。——你若领会，即见如来！” 邱籽的诗《铁轨》，则是直接呈现着自我： 没有火车的时候，铁轨就独自穿越旷野 有时，它直接变成抽象的光 不停地闪烁。不停地拐弯 铁轨不需要呼啸 它久久沉默着，自己抵达自己 世人需要的时候，就承受和付出，成为火车从始点到终点的道路。独处的时候，就保持本真，直接呈现自我的本来面目。这，就是邱籽的诗《铁轨》呈现的铁轨存在于世的意义或实相。 “它久久沉默着，自己抵达自己”，无需假借任何手段，这，就是禅者抵达本心的境界！ 而放下世间的赘物，亦是返回本我的重要方式。 例如胡有琪的诗《偶感》 当心放下的时候 一块顽石 也是生死之间的风景 美 独一无二 这首诗的中心意象，是被心放下的顽石，视角很新颖，颇耐人寻味。 按照常理来说，心放下那一块顽石，生命，便卸下了身外的负重了。可是，此刻，诗人观照的却是那一块被放下的“顽石”，并且看到了“一块顽石 也是生死之间的风景”，而且，“美/独一无二”…… 显然，此时，诗人的心灵，已经进入了悟境。 或许，这就是世间存在的一种本相：人的心灵与外物不再互相交织，便各现其美…… 洞悉了这一切，放下那一块顽石的心，自然会即刻就安静下来，回归本我，呈现心灵的本真与自由。 当然，此刻独一无二的美，心与顽石，亦归于一了…… 碧青的诗《看见》，亦从心灵观照的角度，呈现了寻找内在本我的诗境： 站在一面明净的镜子前 我看见 自己也在镜子里面 静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此刻 看见了 看见 众所周知，禅家寻找的始终是清净、不生灭、本自具足、本无动摇、能生万法的自性本心，即生命的本来面目。 而这样的本来面目，又是任何一种有形的事物所不能完全显示或表达的。 但六祖慧能却用一首诗偈明白地告诉了世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首最初证明六祖慧能开悟的《无相偈》，呈现着禅家彻悟的空明。 从这一角度来说，六祖慧能最初就是以诗偈的方式，呈现出了禅的悟境。而六祖慧能的出现，本就标志着中国禅的诞生。 在此，我们说诗与禅一如，根本无法分开，亦不为过。 这，就是古代诗禅形成的重要根源。 这，亦是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的重要根源。 对于诗与禅的一如，上海大学法学院李本教授曾这样描述：“禅是最高的诗，诗有最美的禅。禅本身是很难解说的，不需要界定的，要的只是体悟，诗也不用强加于人，只对有心者入心，用诗入禅，实在是契契，如如。（《‘禅诗结出了新的菩‘’——《现代禅诗选读》序二 》）” 所以，现代禅诗的写作，本来就是在践行诗禅一道。 2、此刻，在此处 “此刻，在此处”，最初是也牛先生在现代禅探索诗论坛轮值主持每月主题诗会时提出来的。“此刻，在此处”，亦成为现代禅诗创作体现生命回到当下的重要审美趋势。 人，只有在不被各种束缚缠绕时，才可能获得自由的自己。或者说，人，只有挣脱了各种执着的缠缚，心，才可能获得自由，呈现当下本来的模样。 从本自俱足的角度来看，人，最本质的智慧思维，就是心灵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左右、自己呈现自己的直觉顿悟式思维。 所以，所谓的心灵修炼，就是在去除生命的遮蔽或缠缚的过程中，更好地运用直觉顿悟式思维。 直觉顿悟式思维，根源于人的心灵，无疑具有生命本觉的属性。 换句话说，直觉思维就是心灵的觉性思维。它会自动地呈现着“生命的本来面目”。直觉思维带着生命本性或生命本来面目的光芒，才可照见其他事物的本性或本来面目，才可融入其他事物的本性之光。 而生活在凡俗世界里的人们，心灵总是长久地被众多执着所遮蔽或缠缚着，还不能自由地运用心灵的思维。而直觉顿悟式的诗歌灵感闪现，就是诗人们在心灵深度体验、体悟的时刻，当下显现的挣脱遮蔽的悟性闪现。所以，通过现代禅诗写作，亦可以修炼运用直觉顿悟式思维，亦是有效地去除障碍心灵思维闪现和运用的重要方式或途径。 现代禅诗探索者善于运用直觉思维，“此刻，在此处”，善于静默地观照体悟当下…… 例如南北的诗《落地成花》： 雨 经过了香樟树浓密的枝叶 在幽暗的人行道上 落地 成花 我非常认同欧阳白云对这首诗的评价：“即使在幽暗的人行道上突然遇雨，也会把雨落到地面的情景，当成是花儿在兀自开放，落地成花，这是禅者积极的人生态度。禅者不会被外物影响，遮蔽，他只是服从自己的内心，内心美好，一切美好。内心有佛，一切皆佛。” 正慈法师的《经行》，亦是“此刻在此处”呈现清净自性的美境： 春光 在树梢上 雨后的绿植上 波光粼粼 偌大的乡野 空旷竟无他人 独留下 我 老石桥边经行 这首诗，呈现着诗人内在的平和、清明与辽阔。春光、雨后波光粼粼的绿植，都是无尘的美好存在。此刻，在此处，“偌大的乡野/空旷竟无他人/独留下/我/老石桥边经行” …… 这，就是诗人不被外物干扰而独守本心的境界。 自性清净，心中无有挂碍。 而我，此刻，在此处“经行”…… 此刻，在此处，人与自然合一，人与经合一！ 印清法师的《空谷梵音》一诗， 则是“此刻在此处”体悟的“如梦似幻，即色即空”的境界： 古刹，翔凤山 阶梯连宇，松涛澎湃 空旷幽深的山谷 天籁相随，追寻春的影子 春天，隐藏在微风里 似母亲温暖的手 抚摸绿意浓浓的丛林 将心身暂存，他乡洗尘骨 苦海译成经文 时光在大地血液里 流淌，雾似轻纱 如梦似幻，即色即空 古刹、春天、山谷、苦海、经文、时光、大地的血液，诗中采撷的每一种景物、每一种意象，都是“空谷梵音”的呈现或变幻，“如梦似幻，即色即空”。 这，就是禅者的心境。 这，就是诗人的悟境。 在鲜活的生活中，在此时此地，不离本心，呈现的便是生命内在的诗境。 例如海恋的诗《时光有相》： 立秋那日，天空朗润 大丽菊和向日葵同居一圃 有风执帆，芬芳一浪一浪 驶向袅远的季节之滨 我给父亲打了电话 他正在树荫里下棋 我仿佛看到阳光的金粒子 跳过树罅，在他的脊背上滚动 秋凉尚远，蝉在叶丛里安静地呐喊 无论时光如何流逝，都流不走当下；无论岁月如何更替，都有我们置身其中的当下；无论生命如何变化，都会呈现出当下。所以，用心观照和融入当下，一切都会呈现出它在此时此地的美好。《时光有相》一诗，充满着动感的鲜活生活画面，蕴含着心灵的宁静、温和与空灵。 女诗人在给父亲打电话时，知道“他正在树荫里下棋”，心里，便出现了这样的美境：“我仿佛 看到阳光的金粒子 / 跳过树罅，在他的脊背上滚动 / 秋凉尚远，蝉在叶丛里安静地呐喊”。 运用通感的诗歌手法，只一句“蝉在叶丛里安静地呐喊”，便呈现了世界和心灵的安静…… 林荣的诗《立冬了》，呈现了“此刻在此处”的静默观照境界： 那么多的雪花 从天而降 一路互为信仰，互道珍重 落地时 他们也痛 他们，默不作声 正空解读这首诗时，曾这样写到：“‘雪花’是圣洁的化身，犹如乘愿而来的圣者、天使， 他们结伴而行，为真理与信仰，勇入五浊恶世，忍受娑婆世界苦难，历经千辛万苦而不言。诗人慧眼独具，以独特的精神视角成就一首成功的隐喻诗。” 女诗人静默地观照着当下的事物，感知雪花命运轨迹的变化和生命之痛。此时此地，她亦在观照自身隐忍、慈悲而安宁的心灵，亦在洞悉着世间存在的秘密…… 淳本的诗《白日梦》，亦呈现出在梦中看见“我”的心灵静定: 半边山门虚掩 敲了良久 无人应答 树木挂着清风， 独自摇摆 我看见自己坐在里面 短发布衣 敲了一夜木鱼 那个专心于虚空的女人 还是不要去惊动她 这首诗的意境，非常的美妙。诗题为《白日梦》，梦中的人，实则醒着，梦和醒是合一的。 梦幻中，短发布衣的“我”，无疑是在修行。她坐在山门虚掩的殿堂里，“敲了一夜木鱼”。在假中修真，亦真亦幻。女诗人静默地观照着梦幻中的“我”，此刻，在此处，心灵，格外的清醒和安宁…… 诗，亦呈现出空灵之美！ ㈣论诗参禅 经过二十多年的探索和发展，现代禅诗的写作群体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了现代禅诗流派成员。当代诗坛很多诗人的作品，呈现出禅意、禅趣、禅思、禅悟的诗美境界，标志着新世纪的诗歌，在更深广的层面，实现着诗与禅的融合。 新世纪以来，更是出现了众多的现代禅诗品评类的文章。评者在品评现代禅诗的过程中，亦形成了一种读诗参禅的现象。 南北创办的现代禅诗流派核心期刊《现代禅诗探索》丛刊，自2010年1月创刊以来，始终坚持同时推出诗歌和理论探索文章。《现代禅诗探索》以年刊的形式推出，所选的每一首诗的后面，都有或长或短的品鉴文字。《现代禅诗探索》选刊，是现代禅诗探索论坛的网络月刊，亦是由南北于2009年6月创办。第一期执行主编是樵野，此后，论坛常驻版主轮流执编，截止到2024年11月，已出刊172期。此网络选刊，亦是年刊《现代禅诗探索》丛刊（纸刊）的主要稿源。 现代禅诗研究会创办、南北为顾问、古石主编的《现代禅诗欣赏》，于2014年10月21日创刊，是中国第一个现代禅诗微信公众平台。截止到2024年11月，已经推出640期，共推送现代禅诗原创作品4000余首及现代禅诗文论、评论、随笔等300余篇，推介现代禅诗流派诗人30余人及现代禅诗探索诗人300余人，关注人数近5000人，表明利用网络微信平台的传播，更具有广泛性。 《现代禅诗探索》网刊、纸刊和《现代禅诗欣赏》微信平台，推出的数千首现代禅诗文本和众多的理论文章，基本展现了新世纪以来现代禅诗的发展风貌。 十几年来，国家正式出版社还出版了多本现代禅诗选集及个人现代禅诗作品集。 李天靖先生主编了现代禅诗集《水中之月——中国现代禅诗精选》和《镜中之花——中外现代禅诗精选》。《水中之月——中国现代禅诗精选》一书，2009年3月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这本书被称为自“五四”新诗发展以来第一本中国现代禅诗精选。收有七十余名诗人的诗作，诗后附有精要的品读文字。《镜中之花——中外现代禅诗精选》一书，2013年4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共收100首短诗，汇集了中外现代禅诗的精华，诗后亦附有品评文字。展示了在同一时代不同文化的背景下，中外诗人主动与禅融合或受禅家想想影响的创作成果。亦有评者说，这本书，体现了禅宗思想在中外现代诗歌中的运用和发展。 南北先生主编的《世界现代禅诗选》，2014年6月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共选入14个国家66位诗人的238首现代禅诗作品，19篇理论随笔。所选禅诗涵盖国内外现、当代这个流派及具有这个流派倾向的重要诗人的作品精品。《世界现代禅诗选》一书，亦在告诉我们，在世界诗歌史上，只有现代禅诗，具有形成世界性诗歌流派的特质和可能性。 世界性现代禅诗创作现象的出现，亦是东方禅意与西方诗歌融合的结果。 诗人杨克先生曾在《禅诗的前生今世——《现代禅诗选读》·序一》里写到：“加里·斯奈德的禅诗是西方文学与东方禅宗交融的完美例证。他证明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诗人都可以通过禅悟，对自然和生命达到共鸣。斯奈德的例子表明，中国禅诗不仅影响了中国的文学和艺术，还跨越时空和文化，启发了西方的诗人。” 这，亦说明禅与现代诗歌诗的融合，已经在国内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也牛主编的《现代禅诗流派诗人十二家》一书，2019年12月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现代禅诗精品赏读》一书，2021年3月由先驱出版社出版，《现代禅诗选读》一书，2024年1月由线装书局出版。这三本书，侧重于展示现代禅诗流派近年来的创作成果。《现代禅诗选读》还重磅推出了相关的理论文章，李艳敏的《中国现代禅诗二十年》一文，梳理和总结了现代禅诗1996年至2016年的发展历程。也牛的《浅谈当前语境下的现代禅诗》一文中，阐述了现代禅诗禅为根本及现代禅诗应该有的样子，并提出令人警醒的现代禅诗创作存在的问题。书中还推出了碧青的《现代禅诗的审美思维与境界》一文。 多年来，现代禅诗已经进入了专家和学者的研究视野。关于现代禅诗的研究和评论文章，在海内外亦有一定的影响。 对于现代禅诗研究和认识较深刻的，还是现代禅诗探索群体。他们基本都是在最初探索现代禅诗写作的同时，就开始分析研究和点评现代禅诗。除南北写出了三十多万字的现代禅诗理论文章并自成体系之外，张黎、李艳敏亦推出了很多具有开拓性的理论文章。古石、也牛、林荣、海恋、奥冬、胭脂茉莉、曹红艳、江晓帆、欧阳白云、昌正、一滴、樵野、碧青等人，亦推出了很多或长或短的品评文章。 可以说，在现代禅诗的发展过程中，写和评基本是并驾齐驱的。这也是现代禅诗形成读诗参禅现象的根源所在。 1、读出禅意。 “读出的禅意”，是诗歌评论家少木森（林忠侯）提出的“读诗入禅”的理念。 少木森认为，“禅意，它不是一个人想写禅意就能写出来的。禅诗，其实也是这样。我要写禅意诗，这个话是不可靠的。只有说我写出来的，我写出了禅意诗，这个话才是可靠的。正因为基于这个核心观点，我写诗的时候就是这么写的。后来，读人家的诗的时候，就发觉一个问题，那就是说，其实不写禅意诗的人，没有禅的意识。专门要写禅诗或者禅意诗的人，他自然而然要在我们的这个传统文化里面浸泡，那么他就有可能写出有禅意的诗。也就是说。就像我们要写哲理诗，写出的诗有哲理，跟要写哲理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可以在别人的很多作品当中去读出哲理，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别人的诗中去读出禅意？关键你要能够读出禅意。当然，有一点，就是你自己必须有参力。也就是说，你要有一面镜子。有这面镜子了，你才能照出别人那里面有没有东西。如果它本身就带有这个因子，那么你一照镜子，就被你照出来。那你这个镜子很重要，要有镜子啊！所以，就像你要读出别人的哲理，其实你必须自己懂得什么是哲理……（注：此为2024年11月20日笔者与少木森老师微信聊天记录）” 在这样的思想基础上,少木森在多年前就提出了“在很多人的诗歌当中可以读出禅意”。于是，他开始认真地研究。他发现，诗人不一定是要写禅意诗的，也不一定把它当做禅意诗、禅诗来写，但是读者读出了禅意。后来，少木森进一步认识到，禅啊，就在我们的旁边。所有的人，其实都有可能在禅当中而不自知。这就叫做百姓日用而不知。为此，他还专门开了一个讲座叫做“禅离我们有多远”。 而诗人只有坚持诗禅双修，才能够写出禅诗来。所以，少木森提出的“读出的禅意”这一现代禅诗批评理念，基于的一个核心的思想，就是“诗禅双修”。他认为，写禅意诗，也是修禅。 近年来，少木森先生在推出了自己的多本禅意诗专集之外，还主编了“读出的禅意”系列现代禅诗选集，包括：《读出的禅意：中国当代禅意诗选读》《读出的禅意：2015年度禅意诗选读》《读出的禅意：2016年度禅意诗选读》《读出的禅意：2017中国禅意诗选读》《诗与禅可以这么说》，等等，并形成了较大的影响。 “读出禅意”，亦是现代禅诗理论探索者必备的基本功。 南宋诗人严羽在《沧浪诗话·诗法》中提出“看诗须着金刚眼”，就是要以禅眼看诗。 用禅眼看诗，在读诗的过程中，心灵融入诗中的禅味、禅意、禅思、禅趣或禅境，或借此机缘，呈现某种心灵顿悟的禅美之境，是现代禅诗评论或鉴赏类文章的特色之一。 当然，现代禅诗品评类文章，之所以能够呈现禅理、禅意或禅境，一是诗中有禅理或禅意、禅境，另外重要的一点，就是品评者心中有禅。 《现代禅诗选读》一书，不仅呈现着近年现代禅诗的成就，书中的每一首后面，都配有精彩的品评文字，充分体现着读诗参禅的特色。书中由品读现代禅诗而展现的带有悟性的文字，亦如现代禅诗般优美且充满心灵的智慧。 少木森品读诗人雪蛟的《表达》一诗，就是用心中的“镜子”照见了禅意。 表达 雪蛟 一棵树枝叶繁茂，风霜经年 究竟在表达什么 与冷暖四季 与尘世盛衰 与缓慢生活的泥土 与风云不测的蓝天 疾速往还的鸟兽 快乐或孤独的旅者。甚至 与委身其下的每一瓣草叶、露珠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 它自始至终就没有嘴巴说话 【少木森赏读】禅意是什么呢？禅意是智慧，是和谐，是清净，是无为，是放下，是慈悲……禅，不可说！禅宗一个公案《禅心指月》说得好。那手指是指引你往那方向看，才能看到月亮。它，不是月亮本身。那是工具，不是禅！禅，是永远不可能抵达的，但可以接近。而这种接近，不是用语言文字，而是用心。对此，诗人雪蛟说得形象、生动而有趣：“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它自始至终就没有嘴巴说话”。树，没有嘴巴，却在表达着什么：禅意诗人是不是也这样说着一些话，而意欲接近禅，直指人心？于是，就致使禅意诗的语言往往具备某种隐秘性，这样才能“恰好击中我们隐秘的心灵”（瓦莱里语），产生诗的审美快感和禅的隐秘启悟。 古石在点评比明的诗《时光晃了一晃》时，静品出的是时光流逝中的无常诗美。 时光晃了一晃 比明 时光晃了一晃 忽然老了 真是刹那间的事 我甚至都还没看清时光的模样 像风那样，远了 身后 落下一地的：喜怒哀乐 【古石赏读】“时光流逝，世事无常。面对一地的“喜怒哀乐”，你有何感悟？认识本相，觉悟生命，看透世事，把握当下，如此，才能境由心转，做到随遇、随缘、随安、随喜。” 女诗人海恋，近年创作了大量的现代禅诗赏读文章，深刻地体现着“读出的禅意”这一读诗入禅的理念。 如海恋品评大解的诗《大海是河流的故乡》，读出了生命的轮回和爱的意义。 大海是河流的故乡 大解 大海是河流的故乡。 水要回家，人要回归泥土， 在永恒的循环里，没有真正的死亡。 当一个人用手拍打流水， 像哄孩子入睡， 我的脸转向了别处。 那时河流还小， 我也年少， 不懂事， 在风中轻轻摇晃。 人们都在风中轻轻摇晃。 做梦似的，水向低处流动， 河流两岸出现了 隐隐约约的村庄。 【海恋赏读】“大海是河流的故乡”，这似乎是个常识。但这个常识经诗人之笔的阐释就变得深邃起来。水有归处，人也有归处，这是永恒不变的轮回，所以，在这样的观念里，生死被轻而易举地破解，没有真正的生死，只要你是一滴水，你就要回到大海，并在那里重新出发。“水利万物而不争。”它和泥土是一样的，都在低处，都以爱和包容成就着万物的生生不息。“怎样才能让一滴水永不干涸？”融入大海，诗人在用一首诗告诉我们，怎样才能使自己成长，使生命变得无限强大，那便是爱，便是慈悲。 海恋在评一滴的诗《如果春天来了》时，内心融入了诗中，平和、温暖、清明、欢愉。 如果春天来了 一滴 如果春天来了，我愿意 一棵小草是一棵小草 一棵树是一棵树 她们各自快乐地忙碌着 开着自己的花 如果一阵风来了 她们就舞动身姿，把一粒粒 小小的法宝，撒向天空 天空好大呀，就连 蜜蜂和蝴蝶都装得下 【海恋赏读】“你若芬芳，清风自来。”所以，春天里，一棵草就该是一棵草，一棵树就该是一棵树，做该做的自己，不去争芳，不去斗艳，最终都会开出最美的花朵。 “如果一阵风来了 / 她们就舞动身姿，把一粒粒 / 小小的法宝，撒向天空 / 天空好大呀，就连 / 蜜蜂和蝴蝶都装得下”，这一节很有意味。 “天空好大呀”反衬了蜂蝶之多。那么是什么“法宝”如此“招蜂引蝶”呢？恐怕只有洗尽铅华之后灵魂里透出的芬芳才有如此大的魅力吧？当然，那也可能是传播更多绿色福音的种子…… 禅意诗的特点之一就是你常常觉得它并没有说什么，但其实又说了很多。 2、评诗论禅。 早在宋朝，诗人严羽就在《沧浪诗话·诗辩》中，提出了“论诗如论禅”之说。而八百多年来，真正地做到论禅般论诗的诗评者，并不多见。 现代禅诗流派重要成员也牛，追求的评诗境界或评诗的尺度，就犹如“论诗如论禅”。 也牛注重以诗入禅，以诗示禅，读诗参禅，追求明心见性的诗境。他对当前语境下的现代禅诗，亦有着清醒而独特的认识。他认为，过去的纸刊或网络平台推出的作品中，有些作品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缺少禅文化的问题。所以，他一直坚持“现代禅诗，禅为根本。” 也牛在评论汪岚的诗《月光是一个名字》时，就像禅者在读诗论禅。 月光是一个名字 汪岚 今晚，我知道了 月光是菩萨的名字 夜再深，来路与回路都可照见 山河袈裟 我和草木 再次别过一秋 我和万物披着一样的衣衫 【也牛赏读】：“今晚，我知道了 / 月光是菩萨的名字 / 夜再深，来路与回路都可照见”这是顿悟。在悟者眼中“我和万物披着一样的衣衫”，将众生看作和自己一体，同体大悲，生起拔苦与乐、平等绝对之悲心，即是菩萨之心。因为山河、袈裟、我与草木，皆幻现于同一如来藏妙真如性。 也牛在赏读李本的诗《腊八 》时，亦是以禅理论诗，透过诗句看本相。 腊八 李本 很多种豆米混在一起 很多根柴草混在一起 煮过九九八十一个时辰 就该熟了 端起即粥 放下是碗 【也牛赏读】这首诗写人间佛法，透过相而观其性，熟而透。不粘不滞，于相离相，脱幻解缚。“以金做器，器器皆金。”是为上品！ 蒋雯，亦善于评诗论禅。她以“禅眼”看也牛的诗《此刻，在此处》，用心品悟出诗人《此刻，在此处》“悟道”所抵达的生命境界。 此刻，在此处 也牛 云朵从左边 飘到右边 宝相寺里的桃花就要谢了 慧春无意间来到放生池边 看见一尾红鲤，正穿过波浪，穿过旧时光 梭子一般。眼睛突然亮了：“上人呃，十方三世一切佛 原来都安住在这一池静水里啊！” 他急忙双手合十 朝面前一座空山鞠躬 这时候一瓣桃花 落在他灰色的僧袍上，像尘世 一个补丁 好醒目 【蒋雯赏读】好的现代禅诗有嚼性，可反复品味。短短几句，其意远在文字之外，可延伸涵盖至过去、现在、未来，以“一”照见“一切”。此诗以桃花为中心，贯穿前后。“桃花”在此诗中表面具指实乃泛指尘念之意。诗分三节，用了倒叙写法，从果寻因，因又往上导果，来表明修行的三个次第。一，宝相寺代表已觉之意，“桃花谢了”，从凡夫位至觉位，无尘念方达。二，慧春于放生池边，见红鲤穿过波浪，旧时光。“上人呃，十方三世一切佛，原来皆安住在一池静水里啊！”这句是诗眼，太妙了！佛之所以能修能成，就是在于生活中点滴放下，不假外求，达妄得真。观过去未来十方三世，“迷”与“觉”，“众生”与“佛”是相对来说的。不随波逐流不随妄念就是觉了。“一池静水”显修行中观照的功夫，当下寂灭，当下即佛！也牛老师借一僧参访一池而悟道，实乃高明也！ 悟后即见处处空性，所以桃瓣落上僧袍已不打紧了，所有红尘之念已了无牵挂，再醒目那也只是凡夫所见外相，是幻相，怎会入道者之心？世出世间通透，内外打成一片，无圣无凡，性相一如。此与彼，左与右，空与有已无二无别。 其实，从诗中读出禅意、禅境，某种时刻，亦依赖读者或评者心灵的直觉观照和品悟。 如果说，读诗或评诗是一种再创作的过程，那么，因某种时刻的内在直觉观照和顿悟思维所形成的诗评体悟，亦是现代禅诗评论所独有的。 现代禅诗评论，亦可呈现现代诗禅的深度、广度和高度！ 综上所述，我认为，由现代禅诗走向的现代诗禅，已经显现出必然自成一道的发展趋势。 既然现代禅诗写作或评论者，均可运用禅家思维，既然禅家直觉顿悟的思维能够在静默观照中体悟或呈现心灵的觉知、觉醒，那么，现代诗禅之道，就是一条可提升人的心灵觉悟和展现生命本真的道路。 这一条道路，是从古代诗歌延伸而来的！ 这一条道路，是探索者正在行走的道路！ 这一条道路，注定会随顺着岁月不断地延伸！！ 从现代禅诗流派推出的各种选本以及诗人们的现代禅诗作品集来看，现代禅诗探索的群体在不断地扩大，很多当代重要的诗人，都涉及了现代禅诗。仅《现代禅诗选读》一书，就收入了大解、杨克、大卫、安琪、灯灯、张二棍、李少君、李南、沈奇、少木森、刘年、李元胜、车延高、刘川、娜夜、张执浩、路也、汤养宗、凸凹、项丽敏等优秀诗人的作品。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21世纪初期的中国诗坛，已经显示出现代诗禅之道不断延伸的可能性。 当然，由于现代禅诗创作还处于探索阶段，这个群体在创作和推出的赏读作品，亦表现出探索过程中存在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 也牛在《浅谈当前语境下的现代禅诗》一文中，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反省和警示： “从 2008 年开始，我们编辑、推送、出版的《现代禅诗探索》电子月刊，纸质丛刊，以及后来的《现代禅诗》报、《现代禅诗欣赏》及相关公众号等，收录的作品都不同程度存在缺少禅文化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个缺陷，更是编者和作者有些在以盲导盲！ 我们，本想“自利利他”，却不知在“利他”的同时，因不自见性，成了妄动…… 作者也一知半解，心性不明，只管“创作”。 两个原因的叠加，便出现了现代禅诗当前这个特殊的现状：少分正念，表面繁荣。 而当前的语境又是如此宽泛、包容，极具空间感！ （《现代禅诗选读》194—195页）” 这种对现代禅诗及探索群体的清醒的认识，表明了也牛审视现代禅诗的勇气和智慧。这，亦是现代禅诗探索群体适时不断地改正自身、勇敢前行的契机和动力。 是的，现代禅诗探索群体，之所以需要“诗禅双修”，就是因自身还存在着诸多需要改正的执着妄念，就是要去掉心灵的遮蔽或缠缚。 正因为“当前的语境是如此宽泛、包容，极具空间感”， 所以，我们才会如此清醒地看到，现代禅诗的探索前景极为广阔。 从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道路亦极为宽广！ 而现代禅诗探索群体，如何更好地以诗写的方式参禅、悟禅、入禅、喻禅、示禅，走在现代诗禅的宽广道路上，南北先生也给大家提供了一种最有效的方式，那就是“让诗禅双修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让诗禅双修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之37》，是南北于2024年10月6日在黄山国际创作园创作的。特录于此： “诗禅双修是现代禅诗流派成员写作的基本途径和功课。这不仅是一种文学创作的手法，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体现。诗思与禅修的结合，融入一个诗人的日常生活细节，造就一个诗人的生活、生存方式。 诗禅双修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它要求诗人在日常生活中不断修炼，将诗思与禅修融为一体。诗人通过内心的静修，在生活中寻找灵感，将日常生活中的点滴感悟转化为诗歌创作。这样的创作不仅仅是文字的组合，更是心灵的呈现。 安心即是成就。 在诗禅双修的道路上，诗人们追求的不仅仅是诗歌的艺术成就，更是内心的宁静与圆满。这种修行没有终点，只有不断追求、探索和实践。” 是的，只有“让诗禅双修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才能让心灵不游离生活的现场，才能在日常的生活中守住自我，才能“此刻在此处”保持心灵的观照、醒悟乃至进入心灵觉知的层面，才能用生命的光辉照见或呈现本真一如的诗美境界…… “让诗禅双修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才能与生存的世界相融，“和其光，同其尘”，“不离世间觉”…… “让诗禅双修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看似寻常，实则是现代禅诗或曰现代诗禅存在的基础和发展的保障，亦是通向生命终极美境的最佳途径！ 由此看来，现代禅诗探索群体，若想坚定地踏出一条通向未来的现代诗禅的道路，仍任重而道远。 2024年12月25日完成初稿 主要参考资料 1、也牛主编《现代禅诗选读》，线装书局，2024年1月出版。 2、谢思炜著《禅宗与中国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版。 3、《禅与唐宋诗学》张晶著，新星出版社，2010年6月第1版。 4、孙昌武著《禅思与诗情》, 中华书局出版，1997年8月第1版。 5、皮朝刚、董运庭著《静默的美学》，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6年6月第1版。 推荐人：也牛 推荐理由：“现代禅诗回归心灵、返回生命本身的创作追求、直觉顿悟的审美思维，空灵优美的诗境，已经清晰地展现出现代诗歌承接民族诗美的历史脉络。 正因为现代禅诗融通古今诗脉、并可持续性的发展，不仅使现代禅诗在21世纪的中国现代诗歌中独显其诗美价值，更是现代禅诗走向现代诗禅的根本所在。”全文一以贯之，透彻，精辟，高屋建瓴。禅者说诗，诗人话禅，践行“诗禅双修”的经典之作，现代禅诗理论探索路上的又一座丰碑。 荐稿：也 牛 | 编辑：风 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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