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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鲜血和生命书写春秋

2023-8-23 12:18| 发布者: zhwyw| 查看: 40089| 评论: 0|原作者: 郑立坚|来自: 中华文艺网

用鲜血和生命书写春秋
——来自万宁县学大寨建设兵团的报告
作者:郑立坚

 插图来自网络(若有异议,通联即删)


        引    言
        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中,万宁县学大寨建设兵团应运而生。这个按部队建制,设立团、连、排、班单位,拥有2500多人,是广东省唯一一支拥有几千人的水利建设专业队伍,大多由72、73、74届的高中毕业生和退伍兵组成。它的任务是按照县委和县革命委员会关于农业学大寨、建成大寨县的标准要求,开展兴修水利运动,平整农田,改善农业灌溉用水,增加粮食,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把万宁建成大寨式的县。广大兵团战士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不怕苦,无畏难,不计报酬,不论生死,只讲奉献,坚持“日干三刻,夜加一班”“苦干加巧干和拼命干”,出色地完成了龙滚分洪桥闸、军田水库、万宁水库副坝加固、碑头水库、后安桥闸、龙尾渡槽等建设任务,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改天换地的壮丽凯歌,彰显了这代人最能吃苦、最无私奉献、最敢于献身的斗争精神,在万宁发展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龙滚桥闸鏖战酣,兵团官兵逞英豪

        1975年3月1日上午,在万宁中学的校园里,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宣告:万宁县学大寨建设兵团成立。万宁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兵团顾问李永光幽默地说:“兵团生活不是天天吃肥肉,那油水从两边嘴角流出来,闪闪发光,你们要做好艰苦奋斗的思想准备……”许寿令团长激情昂扬地说:“同志们,与天斗其乐不穷,与地斗其乐不穷,任何困难也吓不倒我们。我们有决心有信心完成县委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为改造万宁山河贡献我们的青春和力量!”许团长的铿锵誓言,让两千多名兵团战士热血沸腾,豪情澎湃。
        兵团人经历的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从此开始……
        浓重的晨雾如幔一般笼罩着原野,朦朦胧胧,村庄若隐若现,初春的晨风轻轻吹拂,送来一丝丝的凉爽,人们还在酣睡之中。
        “嘀嘀嘀哒,嘀嘀嘀哒,嘀嘀嘀哒嘀,哒哒哒……”嘹亮的军号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驻扎在龙滚公社岭上园村的兵团九连战士,马上翻身起床,嗽口,到食堂排队要早餐。每人拿到一饭盒粥和一块萝卜干,一个挨着一个蹲在地上埋头吃着,没有一点笑意。浓雾弥漫,谁都看不清谁的真容。十多分钟便喝完集体生活的第一顿早餐。他们都戴着一顶草帽,有的穿橡胶拖鞋,有的穿仿造草绿色军鞋,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扛着铁铲,有的挑着畚箕,匆匆忙忙地集合,排着整齐的队伍,唱起“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的歌曲,向着龙滚分洪桥闸工地进发。
        第九连到达龙滚分洪桥闸工地时,十连、十一连、一连、三连、六连、五连、十三连、十五连,陆续到达工地。这时海面上升起红彤彤的太阳,普照着大地,广袤的原野亮堂起来了,田野一片嫩绿,禾苗绿油油的,燕子在空中飞翔,画出一道道春景,传来喃喃的鸣叫声。新开挖的龙滚分洪河似银河降伏人间,河水闪闪发光,缓缓的流入大海。
        “我们的任务是建设龙滚分洪桥闸,第一期任务是开挖桥闸基础土方,时间紧,任务重,地质复杂,要苦干巧干拼命干,才能在汛期到来前按期完成清基和建筑桥闸任务。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团长许寿令拿着铁皮制作的喇叭高声喊道。战士们斩钉截铁地高呼:“有!”然后各连队散开,在各自的工地干起来。
        “咚咚咚”“嚓嚓嚓”“嘭嘭嘭”……挖土、铲土和挑土的战士没有人闲着。挖土的战士手舞银锄,一起一落,全身都在颤抖;铲土的战士抬不起头,偶而擦汗水的时候扫一眼闹哄哄的工地;挑土的战士如生龙活虎,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奔跑着,汗水淋淋,湿透衣背,也不敢怠慢。只有让铲土的战士装土的时候,才稍微休息片刻。
        高处电杆上悬挂着几个高音喇叭,不停地播放着毛主席语录:“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起我们的勇气。”“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接着播放革命歌曲《北京有个金太阳》《手捧宝书心向党》等等,再接着播放革命现代京剧选段《打不尽的豺狼决不下战场》《甘洒热血写春秋》《打虎上山》等等,然后播放工地新闻。广播声音似波浪一样,一波消失一波又起,整个工地犹如翻江倒海之势,滚滚向前!
        朝阳渐渐升高,空气开始闷热起来,偶尔一阵狂风卷起,沙尘弥漫着整个工地,人们睁不开眼睛,挑土的战士拉下草帽沿斜挡风沙,仍然不停地跑着,担子压得身子弯弯的,挺拔的小伙子都变矮了。10多支挑土队伍宛如10条苍龙一样在不停滚动,人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奔跑的脚步掀起一股股尘土在飘扬,人们像走在烟雾中……彩旗、队旗、横幅、标语牌插满了工地。歌声、笑声、高呼声、机器的轰鸣声和广播里传来的乐曲,汇成恢宏、激越、高吭、欢快的战歌,在旷野飘荡……站在高处张望整个工地,像一个农贸市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中午12点,军号响起,各连的后勤人员挑饭到工地。战士们放下手中的工具,向用餐地点涌去。他们在箩筐中寻找自己的饭盒或盆碗,排队等待炊事员分配饭菜。他们每人领到一盒大米干饭、一条2指头大的鲭鱼和一小勺酱油炒的菜,蹲在太阳下狼吞虎咽,十多分钟就将饭盒打扫得干干净净。随手从铝桶中舀起半盒开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抹了抹嘴角的水珠,便将食具丢进箩筐里,坐在烈日下小憩。有人背对背倚着,有人靠在土堆上,有人躺在沙堆上,用草帽盖着脸,以免太阳暴晒。女战士有点腼腆,总是让男战士先打饭,当她们拿到饭时,人家已经吃饱喝足了。此时,她们三五一群地围在一起吃饭,刚喝一口开水,直起腰来,“㘗㘗”的开工哨子又响了。哨声犹如命令一样,召唤着人们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整个工地又搔动起来,他们又各周各位,犹如蚂蚁一样在游动。拖拉机推土的轰鸣声,震撼着大地。十连副指导员林亚华站在高坎上,拿起一只铁皮制作的喇叭,高喊:“同志们,加油干,日干三刻,夜加一班,是我们的责不旁贷的义务,不完成任务决不收兵!”十连连长李永春挑起担子高喊:“同志们,跟我来,冲上去!”便挑着100多斤重的担子爬上斜坡。战士们挑起担子,似狂风一样奔跑起来,来来往往,没有停歇一刻。九连、十一连、十三连的干部也挑起担子高喊:“跟我上!”从土坑里昂起头,挺起腰,挑起沉重的担子爬上坡,向百米远的弃土场冲去。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中烈日最辣的时候,工地上歌声此起彼落,官兵们挥汗奋战,汗水湿透衣服,黏贴在肤体上,肌肉不停微微颤动。女战士的文衣已暴露无遗。她们走着走着,时而用手抓住衣角拉一下,透透气,免得男战士盯梢。有的女战士长得白嫩,如温室里的鲜花,经过太阳暴晒,那脸儿像苹果一样白里透红;有的女战士的脸儿似朝阳,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有的女战士长得肥大,丰满的胸膛被汗水浸润后,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出于妙龄少女的羞涩,总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斜着身子跑,避开男战士投来贪婪的目光。一些十六、七岁的小战士,经受不住这繁重的体力劳动,腰酸腿疼,脚板磨起血泡,肩膀磨得红肿肿的,便借小便之机,偷偷地钻进灌木丛里休息,撒一次尿就是一个小时。有一个战士被人揭发出来,连长叫他站在高坎上作检讨,他吱吱唔唔讲了十多分钟,大家都听不出他讲什么。
        下午六点,军号又响起,是吃晚饭的时候到了。战士们蜂拥到后勤人员身边,忙着打饭。有些疲惫不堪的女战士坐在一旁,待大家打完饭,她们才懒洋洋地去打最后的晚餐,分到最差的菜和最冷的饭。
        彩霞映红了天际,将旷野、村庄、森林涂抹得无比妩媚起来。一群农民扛着工具牵着牛回家。一对小鸟鸣叫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归巢去。夕阳渐渐地渐渐地减弱了它的穿透力,金黄的色彩慢慢地退去,消失了。
        战士们又投入夜战。几盏五千瓦的灯泡亮起来了,把工地照得如白昼一般。折腾了一天的战士们,个个精神不振,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极端疲惫的神情。工地上的笑声、呐喊声逐渐低沉,歌声也不知道到哪里了。只有挖土声、铲土声和机器轰呜声充斥着整个工地。
        这时,广播里又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同志们,兵团是一个革命大熔炉,我们要经得起考验和磨炼,坚持就可以百炼成钢,再干五个钟头才收兵,好不好?”兵团参谋长黎泰强高喊着,却引不起浪潮般的回应。
        夜,阴沉沉的。远处的原野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绰绰,村庄在雾霭中显得更加朦胧孤寂。工地上的灯光已将月色驱逐到远处,在哪里徘徊。广播里发出响亮的战斗号召:“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同志们,加油干,坚持就是胜利!”工地上又出现了一点气息,身穿草绿色仿造军装的一些连排级干部,挺着胸膛,挑着担子一步步爬行,想以实际行动来调动战士们的工作情绪。有些干部光着脚板,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不停步;有些干部穿塑料拖鞋,脚板和鞋都沾满泥巴。年轻漂亮的女战士肩膀上扣着一条护肩垫,脚穿着仿造的黄色解放鞋,脚步艰难地迈着……
        开挖桥墩基础土方进入攻坚阶段,为了加快施工速度。团部领导别出心裁,特意在工地上搭建了两个台子,一个大的为半圆形,用红漆在上面刷上五个仿宋体大字,名曰:英雄传经台。半圆图形象征着向日葵绕着太阳转,意为战士永远向着党;另一个小的台子为三角形,用黑漆在上面刷上五个黑体大字,名曰:斗私批修台。三角形象征着锋利的荆棘,是障碍物会刺人。意为坏的思想和作风。干好的战士到大台上传经,表现差的战士到小台上斗私批修,逃跑或消极怠工的战士上台接受批斗。
        休息空隙,十连战士挑战举石头比赛,在几十个彪悍铁汉的竞争中,没有人举起这个石头。第五连班长翁荣川身高体壮,力大无比。他喊一声“嗨”,便将那个百多斤重的石头举在头顶,引起雷雨般的掌声。他第一个提出一次挑3担土,且说到做到,成为挑土健将,天天超额完成任务,被团部领导叫他上“英雄传经台”传经。指导员钟亚孙叫文书为他起草一份发言稿,并要求他注意发挥,为连队争光。他觉得按稿子念如中学生背课文一样,没有激情,不能打动人。他大踏步走上讲台,高声说,我们来龙滚建设桥闸,知道困难不小,十分辛苦,但当我穿上印有“万宁县学大寨建设兵团第五连”字样的衣服时,我就知道身上的责任与使命了,无论吃多大的苦也无后悔……李永光副主任在台下听了猛地鼓掌,全场的官兵也跟着鼓掌。当翁荣川讲话完后走下台时,有人高呼:“荣川真棒!向荣川学习!”接着,第十二连指导员曾菊兰登上“英雄传经台”。她讲的题目是《革命理论指方向,前进路上步步高》,一口气把十多张稿子读完,全工地战士又致以暴风雨般的掌声。紧接着,十连先锋排排长钟昌其走上“英雄传经台”,激情高昂地说,我们先锋排战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学习革命理论后心里亮堂堂,乌云密布也不会迷失方向,战天斗地勇挑重担,千难万险无所惧,刀山火海也敢闯,人人争挑3担土,不完成任务不是先锋排的兵……他把稿子念完了,噪子也沙哑了,工地上又是一阵雷呜般的掌声。九连文书杨东荣拿起喇叭高喊:“向十二连学习!向翁荣川学习!向先锋排致敬!”战士们又跟着高喊,那声浪如决口的洪水咆哮着。
        这时,一个矮小的男战士走上”斗私批修台”。他头发凌乱,神情沮丧,一副滿脸恐惧的表情,双手拿着两张稿纸在颤抖。他慢慢地抬起头扫了一眼乱哄哄的工地,吞吞吐吐地说,各位首长,战友们,我错了,学习毛主席著作不用功,世界观没有改造好,产生了怕苦怕累的思想,私心杂念满脑子,只想占便宜,出工不出力,贪图清闲,不积极挑土,借大便之机,躲在灌木丛里睡了一觉就是一个钟头,逃避劳动,被人告发出来。现在我才懂得这是资产阶级思想作怪,使我渐渐地往资本主义泥坑里滑,这是非常危险的。今后,我坚决同资产阶级思想决裂,割掉资本主义尾巴,轻装上阵,天天上工地挑3担土,争取当一名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我讲完了,请大家批评指正。他准备走下台,主持人拦住他说,你亮私不明确,斗私不坚决,批修不彻底,没有上纲上线大讲资产阶级思想的危害性,再讲一遍。他懵了,战战兢兢地说:“我不懂什么危害性。”“你不懂,我教你。”主持人严肃地说,又对他比划一番。他又接着说,我的资产阶级思想非常严重,照这样发展下去十分危险,将会成为寄生虫,吸人民的血汗,甚至会走到人民的反面去,变成罪人。他讲完,又看了看主持人的表情,主持人做了一个手势,他便走下台来,心里如释重负一样。
        主持人走上传经台,高声说,同志们,希望大家不要像张山那样,消极怠工,小便一个小时才回工地,影响极坏。如果有人像张山那样,就乖乖的上台斗私批修。
        为了按时完成清基任务,确保在汛期到来前将桥墩筑好。十连成立了“钢铁排”,十一连加强“红色娘子军排”,九连组建了“突击排”,其他连队成立了尖刀排、突击队等,投入战斗,大大地加快了工程进度。一个长约100米,宽50多米,深4.5米的桥墩基础大坑渐渐挖成。十连连长首先上“英雄传经台”表达决心,豁出命也要按时完成任务。接着三连、九连、十二连和十三连的领导也上台表决心。翁荣川站在高坎上对五连的战友们说:“大家都挑3担土(6畚箕),才算大干、拼命干!”说完,他挑起装得满满的3担土奔跑起来,倏地“咔嚓”一声,扁担拆断了。一个战士马上将一条粗大的青皮木扁担递给他。他咬紧牙关,憋着气,挺起胸,昂起头,“嗨呦”的一声,挑起担子奔走。十连排长高芳雅不示弱,叫来十几位身强力壮的战士,每人挑起3担土,双腿发抖,身体歪歪斜斜,一跛一跛地走着,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走到弃土场。这时,宣传鼓动员手拿铁皮喇叭吼道:“高排长挑3担土都爬上土坑了,挑2担土还犹豫什么?挑3担土的是英雄,挑l担土的是狗熊。”“我们娘子军排的女战士,一个个都是铁姑娘,排长殷育英挑着3担土如飞毛腿,好样的。”十一连的宣传鼓动员声嘶力竭地呐喊着。九连文书杨东荣跑到土坎上,拿起喇叭高喊:“副指导员裴激波挑着3担土冲上去了,大家还畏惧困难吗?”九连的战士如滚沸的粥一样翻腾起来。长得高大健壮的林爱旧挑起3担土像激怒的老虎下山一样,一阵风似的冲上去。当她喘着一阵一阵粗气返回土坑时,铲土的同志又将6只畚箕装得满满的,有人又用铲将畚箕里的土拍实,再装上土。林爱旧喝了一瓢开水,拭抹着脸上的汗水,笑呵呵地说:“这个人太残忍了,是想折磨我死吗?”“听说你在家里不用扁担挑水,常常两只手提2桶水回家,名扬十里九村,这点算什么?”那个拍土的战士说。“好啰,是考核一下旧姐身体的承受能力哦!”一个战士接着说,“大个子爱旧,屁股如樁臼,一人背不起,两人合并也不敌她,真是一人等于两人使。哈哈!”一个女战士说:“爱旧姐被村里人称她是600工分的社员,真的实至名归喽!”“是呀,旧姐的大腿如大象腿,再重的担子也压不弯她的身驱,不相信,大家等着瞧!”杨东荣用喇叭大声喊。林爱旧挑起3担土还没有移步,又有人在她的畚箕里加土。她瞅了那个战士一眼,似疯牛一样奔跑起来,大家拼命地鼓掌,高喊:“旧姐加油,加油旧姐!”。接着,全连战士争挑3担土的,谁都不甘心落后,争先恐后的奔跑着,宛如洪水滚滚,不可阻挡。
        下午四点许,倏然,南方飘来一片片乌云,远处天空电光闪闪,紧接着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天色渐渐昏暗起来,一阵雷雨噼里啪啦地袭来,浇得全工地上的人一下子变成落汤鸡,乱哄哄的逃窜,有人往灌木丛里钻,有人躲进临时草棚里,有人靠在油桶边,有人钻进堆放木板空隙里……
        “大雨坚持干,无雨拼命干!同志们,坚持再坚持!”广播里传来团部首长的高喊声。工地上又开始安定下来,但谁都紧缩着身子,东张西望,左盼右顾,个个像木鸭一般,没有了那股激情冲动的表情。
        “㘗㘗……㘗㘗……”各连队的连长吹起紧急集合的哨子,身穿灰色统一服装的兵团战士,如乌龟一样,一个个又从各个藏身点爬出来,往工地集合。兵团政治部主任陈志拿起铁皮喇叭,站在土坎上高喊:“同志们,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是勇往直前的时候,大干一场,衣服也会被我们的体温烘干的,身体也会温暖的。”十二连副连长赖云飞说:“陈主任说得好,我们没有退路了,坚持干才是出路。”便挑起3担土冲上去,因下雨路滑,差点摔倒在泥坑里。全连战士跟着他挑起担子奔跑,似飓风席卷整个工地。“解放区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战士不怕苦呀么嗬嗨,苦干巧干拼命干呀么嗬嗨,哪个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罗嗨,大干起来呀么嗬嗨……”战士们唱起他们按照巜革命大生产》歌曲改编出来的歌曲,大干起来,犹如万马奔腾一样,势不可挡。
        红色娘子军排有一位高大体壮的女战士叫欧阳花。她用手绢擦掉脸上的雨珠,摘下吸饱雨水的大草帽,在空中不停地摇荡,将雨水抛掉。接着她又双手抓住那条马尾长的辫子用力拧掉雨水。然后又卷起裤筒拧,那带有体味的雨水不停地往地上流。她将辫子重新弄好,又脱下毛发夹重新插上,再扣好护肩垫,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她拿起随身携带的一个仿制军用水壶,喝了几口暖水,顿觉精神抖擞起来。她挑起渗有泥水的3担土,咬紧牙齿,挺直身子,喊一声“嗨!”便爬上土坎,跌跌撞撞地向百米远的弃土场跑去。“扑嗵”一声,她摔倒在烂泥中,丰满的胸脯沾满泥巴,印着“万宁县学大寨建设兵团第十一连”字样的衣服被泥水沾染得模糊不清。她迅速爬起来,不叹一声,抱住胸脯径直地往河边跑去,洗抹掉身上的泥水。
        九连战士李元民年方二九,经不住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被折磨得腰酸腿软,浑身乏力,举步维艰。他想,天公真的会捉弄人,刚才,还是骄阳似火,突然暴雨倾泻,弄得我们一身干一身湿,不感冒是上帝发慈悲了。唉,海南的天气真怪,东边阳光西边雨,说下雨就下雨,一会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有一点怜悯。这不就是磨炼我们么?“是呀,这就叫磨炼!”一个战士附和着。
        一天深夜,李小民彻夜难眠。他对睡在身边的占坚说:“我们趁黑夜逃走,每月一元补贴的活不想干了。”占坚眨了眨眼,心情沉重地说:“难呀!逃回家被人抓回来,肯定上那个小台挨批斗,全工地一千多名战士看在眼里,面子全丢光了,去哪里找对象啊!”“嗯,真为难,像这样每天挑160担土,肩膀磨掉几层皮,人家都看不见,但腰压弯了,真的藏不了,那时候更不好娶老婆呢!”李小民埋怨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李小民起来浑身是汗,心里还呯呯跳动。也许,他梦见被人批斗的情景,吓得脸色苍白吧!

        二、疾病肆虐夜难熬,峥嵘岁月炼红心

        盛夏,太阳神好像被人欺骗了似的,板着红通通的面孔,怒张着血红的大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地,口里吐出一串串滚滚的火焰,烤得大地如烧红了的铁板一样,冒着火花。龙滚分洪岸边的小树经不住这风燎热烫,叶子卷成扁豆似的,低着头喘息。坡地上小草已一片片泛黄,有些巳经枯死去。
        那年流行一种瘙痒疾病叫寻常疣,主要表现在手指和脚趾之间出现的红斑点块,人们经受了一场瘙痒的侵袭折磨。战士们手背上、腹部、脚趾间都出现了一个个红斑点,整天发痒难忍。干活起来好像减轻一点,不觉得太痒。休息时间,又感觉痒痒的,大家都用手指抓,抓出一条条红痕迹,有些皮肤被抓破,流着血水。
        晚上,是发痒的高峰,困扰得战士们睡不好觉。他们在睡前用手爪子搔,梦中也在不知不觉中猛挠猛搔。第二天起来,手臂上、小腿上和肚子周边,被抓出一条条带有血迹的伤痕。
        为了止痒,一些战士用火柴根上的火药敷在红斑点上,用火柴一点,瞬间便燃烧起来,虽有点疼,但又觉得十分舒服、痛快,用火药直接把细菌杀死是一招。有些战士用治癣的药水治疣,每次将癣药水涂在红斑点上面,便感到钻心的一阵疼,在屋子里奔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有些战士找民间医生抓草药煮沸后冲洗,也有一定的疗效。兵团各连队采用各种止痒药膏,只是暂时控制,效果并不明显。这种流行性疣痒大大地影响了战士们睡眠质量和身体健康。后来,因天气变化,疣痒传染病逐渐消失,战士们又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在寻常疣疾病的肆虐下,有不少战士又长出毒疮。主要生长在人的大腿或屁股上,相当疼痛。九连有一个战士屁股右侧长有一个红肿恶疮,不能走路,经医生采用多种药物治疗都没有效果。卧床一个月后,恶疮自然成熟,并逐渐化脓,流有血水。医生用细棉线绑住疮头,用力将疮头拔出,出现一个直径1.3厘米宽,1厘米深的小穴,然后用双氧水冲洗小穴里腐烂肉,顿时发出丝丝的声音,直冒起白色的泡沫,连续冲洗几次,将腐烂肉洗掉,再用药粉填进去治疗。经过数天换药消毒祛肿,使疮穴渐渐长出新肉,两周后痊愈。
        劳动时间长,强度大,任务艰巨,生活水平低,居住环境差,加上各种疾病和伤痛煎熬,战士们遭受了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折磨,品尝着生活中辛酸苦辣的滋味,但他们觉得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再苦再累也不后悔。

        三、战歌悠扬添斗志,千难万险永向前

        国庆节放假一天。晚上,团部放映电影《地雷战》,让兵团战士放松一下心情。

按照贯例,电影放映前或开会前,各连队要进行拉歌挑战活动。十连被团部授予“先锋连”,名不虚传,劳动、体育运动和唱歌都不会输给其他连队。他们很早来到电影场,有点音乐细胞的活跃分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钟昌其排长从队伍中站出来,喊道:“我们唱首歌热身热身,便放开嗓子领唱《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刚唱完,三连、五连、九连、十一连、六连、十二连、十五连、十三连都来了。他高声喊:“九连来一首好不好?”好!”十连的官兵吼了一声。九连的官兵也不示弱,副指导员裴激波是一名退伍兵,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领唱《军民大生产》:“解放区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罗嗨。齐动员呀么嗬嗨,变工队呀么嗬嗨……”唱完后,他喊道:“十连来一首,好不好!”九连战士们齐声高喊:“好!”“十连来一首妙不妙!”“妙!”九连战士又齐声喊道。“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十连战士回应一首《十送红军》。
钟昌其转面对着十三连,高喊:“十三连来一首要不要!”十连战士吼道:“要!”这声音如暴风骤雨,淹没了场里的一切嘈音。十三连副指导员祁永明马上站起来说:“拉拉歌,谁怕谁,不赢不撤退。”他便领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十三连战士跟着他双手指挥节奏唱起来。唱毕,祁永敏转面对着六连喊道:“六连来一首好不好!”十三连的战士齐声喊:“好!”许久,六连没有人站起来,大家面面相觑。场里有人高喊:“六连输啰!”这时,六连文书冯亚民站起来,喊道:“我们没有输,挑战还没有结束,今天不赢下次再来。”他清了清嗓子,唱道:“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六连战士跟着唱起来,唱完。冯亚民对十二连官兵喊:“十二连来一首,要不要!”“要!”六连战士们吼道。十二连林平站起来,说:“唱歌干活谁输谁,十二连从不败谁。”他唱道:“一树红花照四海,一团火焰出水来……”十二连的战士便跟着唱起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波浪里把花开,哎,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唱完。全场人高喊:“再来一首好不好。”十二连指导员曾菊兰站起来,对战士们说,咱们是先进连队,又获“红旗车手”的光荣称号,干活和唱歌都不要输人家。咱们唱京剧《红灯记》唱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她模仿李铁梅那种坚强的英雄气概,挺起胸膛,昂起头唱道:“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十二连战士跟着她唱起来,又引起一阵暴雨般的掌声,响彻太空。他们刚唱完。这时,十连指导员谢南裕站起来说,一连、三连、五连、十一连、十五连在哪里?三连连长符石秀站起来,高喊:“要唱大声唱,才是真铁杆。”他挥动有力的双臂,唱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三连的战士便跟着唱起来。十一连一位干部站起喊道:“五连来一首好不好?”全场人高喊:“好!”五连林先平站起来,说:“唱歌就唱歌,扭扭捏捏不像样。”他高唱道:“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他手一挥,喊:“一齐唱。”五连官兵跟着唱起来。五连刚唱完,十一连副连长纪进三立即站起来,扫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豪情激昂地说:“狂风筛谷冇争先,急水流沙粗在后。后者居上,好戏在后头。”他唱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十一连战士们便唱起来,恢宏、雄壮、豪迈的歌声,响彻太空。场里一拨比一拨高的拉歌呐喊声,掠过村庄、田野、树林,飘得很远很远。政治处陈主任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咱们来一次大合唱吧!”他唱道:“向前进!向前进……”全场官兵便跟着他唱起来。“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这嘹亮高亢的歌声,把战士们拉回到44年前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一支海南妇女武装队伍——红色娘子军,为了自由平等和翻身解放而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不少女红军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书写了一曲泣鬼神、撼天地的壮歌。
今天的兵团战士肩负的责任更重,开山劈岭,改造山河,兴修水利,平整农田土地,一个个都是艰巨任务。而他们就是高唱着一首首战歌,在万宁各个水利工地奋战,用汗水和鲜血书写青春激情,演绎着一个个感人的故事,创造出不愧于时代、不愧于人民、不愧于共和国的光辉业绩,让世人刮目相看。

        四、征途处处险象生,鲜  血染红山河壮

1977年秋,暴雨倾泻,军田水库上游群山一片灰蒙,风卷着雨点肆无忌惮地袭击大地生物,水库水位暴涨。十连小战士亚孙和六七名战士到山岭上砍竹子和木材建房子。当他们坐在载满竹子和木材的小船从水库上游返回驻地时,因风大超载,小船倾覆。他们在茫茫的水面上挣扎,拼命呼唤:“救命……救命……”但因路途远,呼叫声被风雨淹没,没有人听到。除了其他的战友爬上岸外,17岁的小亚孙因体力消耗殆尽,沉入水底。军田水库指挥部和兵团领导接到报告后,立即组织人员抢救,但为时已晚。港北公社打捞队赶到水库,他们潜入水库深处才找到小亚孙的尸体。这位家庭贫寒出身的孩子,落水后双手仍然抓住那双旧塑料拖鞋不放。在场的人看到此情景时,掩面而泣。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在建设军田水库中黯然谢世,让人们感到万分痛惜。
人们没有忘记,那割腕断肠的一幕。
1976年10月,四连女战士许春菊因劳成疾,病倒了。兵团的领导和她的父母将她送到县人民医院检查,发现她患了癌症。根据医生的意见,立即送往广州市大医院实施手术治疗。她的父母没有将真情告诉她。她仍然充满希望,期待到大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她会好起来,回到兵团这个大集体里,继续和战友们战斗,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贡献青春和力量。
然而,在那个特殊年代,有哪个农村家庭富裕呢?往广州做手术治疗需要一笔巨款。为了挽回她的年轻生命,她的父母四处找亲朋好友借钱,想方设法将她治好。兵团领导尽了最大能力,拿出2000元由兵团联络处干事黄明和送到海口机场交给许春菊战友。当许春菊接过2000元时,顿时哽咽,泪流满面。她握着明和的手说:“谢谢你,请代我向兵团领导问好。”明和感伤地答道:“你安心治病,我们一直在关注着你,并希望你早日康复归来!”此时,许春菊掩面抽搐起来,嘤嘤的哭声十分悲凉。
许春菊做了手术,仍然没有根治顽症。她家花光了所有的家底后又欠下一屁股债,也不能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她的父母只好将她带回老家继续治疗。许春菊看到家庭贫困潦倒和父母没钱为她治病的愁容,心里十分难过。她对父亲说:“我没有生的希望了,不要为我找医找药了。”说完,泪水在眼眶里闪动。母亲抱住她嚎啕起来,对她说:“孩子,妈妈砸锅卖铁也要找钱为你治病哦!”“妈妈,从今天起我不吃药了,不要把钱花在我身上了。”她坚定地说。她的父亲一下子跪在地上,含着泪倾诉:“苍天啊,谁能救我孩子呀!”便瘫倒在地上。然而,任何力量也不能从死神手中夺回她年轻的生命。三个多月后,许春菊被病魔折磨得瘦如干柴,含泪离世。
1975年仲夏,龙滾桥墩基础开挖距离设计要求不到1米深了,但越挖渗透水越大,一个长50多米、宽40米、深4米多的大坑,积水严重,影响开挖进度。团部调来2部抽水机日夜抽水,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清基任务,并迅速回填粗砂,夯实基础,打牢水下工程。一部抽水机突然出现故障,不能工作,单靠一部抽水机无法将坑里的水排掉,坑里的水越积越深,站在坑里挖土和铲土的同志无法工作了,便撤上来,等待抽水机维修好,将积水抽掉方能继续施工。倏然,斜坡上一条长近40米的土坎开始出现裂缝,发出吱吱的声音,人们惊愕逃命,一眨眼工夫,崩裂的土坎猛的向桥墩大坑滑去,卷起漫天风尘,将大坑填掉,两部抽水机掩埋在坑里。恐慌中人们稍静下来,第一个反应是清理人数。各连队马上点名,没有人死亡或失联,但有一个战士在维修抽水机时被滑来的土坎压伤,马上送往龙滚医院抢救,但没有危及生命安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经常回忆那次塌方事故时,总是毛骨悚然,认为是上天有眼,庇护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如果那部抽水机没有损坏,那么,站在坑里工作的战士全部命丧九泉了,将如何向他们的亲人交待呢?
    一天下午,六连战士正在吊装桥闸预制板,每块预制板有几吨重,由于缺乏吊装技术,又没有工作经验。他们在地上安装的三角架,采用葫芦设备吊装。当几位战士拼命拉葫芦时,受力失去平衡,三角架突然滑倒,吊高1米多的预制板瞬间掉下,将一名高大健壮的女战士压在桥板下。他们马上投入抢救,用木棍和钢钎将桥板撬起,把伤员抬出来,迅速送到龙滚医院抢救。没有人动员战士们献血,而战士们从不同工地赶来,排着队验血,只要符合血型,就主动请缨抽血,配合医生尽最大能力挽救她年轻的生命。
这场事故发生震动了整个工地,各连队领导纷纷到医院看望慰问伤员。他们看到伤员苍白的面孔,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呻吟时,一种难过、怜惜、同情的感情袭上心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时的心情?他们静静地站在床边,眼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苍白的脸,默默地为她祈祷:祈求上帝保佑她平安无事,度过难关。
伤员叫高山梅,她长得高挑秀美,皮肤润白,蛋形的脸上配着弯弯的眉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挺的鼻子,稍宽的嘴巴,乌亮的头发像狐狸的尾巴一样。她经常穿一条白底格子淡红长衬衫,一条卡其灰色长裤和一双褪了色的仿造解放鞋,整个身材匀称、苗条,充满活力,工作积极,这理所当然会招来许多年轻追求者。
后来,她被转到县人民医院治疗,但兵团官兵一直打听她的情况。在冥冥等待三个月后,她康复走出医院。战友们为她平安感到由衷的高兴。
兵团政治部主任陈志说,那段时间,他一直关注着她的病情,多次看望她。当她知道我一直关照她时,她眼眶潮湿了,真情地对我说:“陈主任,你放心,我命大,不会死的。”陈主任听了她这番话后十分感动,握着她的手,亲切地说:“阿梅,好好养病,有什么困难向我提,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激动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地来。
  战士们日夜奋战,用铁肩和意志筑起坚固的桥墩,然后又将桥板一块块地铺上去,桥闸巳成雌形。战士们满怀信心,期待桥闸尽快建成。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发生:一连一名干部在桥上工作,不慎从桥上掉下来,昏迷过去。在场的干部和战士马上将他送往医院抢救。没有组织,没有呼唤,三五成群的战士跑到龙滚医院要求输血挽救战友的生命。经过医生全力抢救,伤员苏醒过来,之后慢慢的恢复了健康。
1976年春节刚过,三连、十连和十二连参加龙尾河渡槽建设会战,500多名战士分别驻扎在附近几个村庄里,使这些村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天晚上,大茂公社放映电影《南征北战》,各村的姑娘三五一群往大茂公社走去。附近一些无赖青年在路上拦住姑娘耍流氓。十连杨庆尧见状,上前斥问:“你们是什么人,如此无耻。”一个高大体壮的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竞敢骂我们。”“我是兵团人,你们想干什么?”他们一拥而上,同杨庆尧扭打起来,有人拿起砖头就砸,杨庆尧迅速闪开。有人抓住木棍扫过来,杨庆尧挨了几棍。他招架不住这帮人围攻,便向村里跑去,这帮人穷追不舍。黑暗中,杨庆尧消失了。他们看见十二连副排长何武,误认为是杨庆尧,一棍朝何武横扫过去,何武腰上挨了一棍。在这帮人的煽动下,当地不少青年也站在他们那边,兵团一部分战士与这帮人对峙着。十二连第二任指导员符华云得知事态严重,立即派人四处寻找杨庆尧,又同群乐大队干部一起做群众工作,控制住事态,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后来,人们才在一个古老水井里找到杨庆尧,看见他泡在水里,湿漉漉的,额头和臂膀上还流着血,大家便将他送到大茂卫生院治疗。
1977年孟夏,军田水库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在大坝北面的大磉岭取土场里,东澳公社民工团有几个年轻人正爬在陡峭的土壁上,用六角钢钎挖土、撬土。上午十点许,有一个青年民工挖土时,用力过猛,不慎从五六米高的土坎上摔下,被自己手中的钢钎插入腹部20多公分深,顿时昏迷过去。人们立即将他连同1.8米长的六角钢钎一起运到指挥部医疗组急救。万宁县委常委、兵团政委林亚华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生命。”兵团广大战士请缨献血。文亚坚、陈圣雄、王福川和陈江雄四位官兵共输了一千多毫升的鲜血。县委从各医院抽调医术精湛的主治医生许志光等医生赶赴军田投入抢救伤员。医生和护士马上动手,用白布盖茅屋顶和手术室周边,搬来四张简易办公桌子作手术台,消毒清洁,一切准备就绪。许志光医生便动手术,他叫来个子高大的兵团警卫班战士祁亚良协助,主治医生一声令下,祁亚良用力将钢钎拔出来。瞬间,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护士迅速用一只面盆盛血,积了半面盆血液,现场情景目不忍睹。经过医生精心抢救,几天后伤员苏醒过来,渐渐地恢复健康。

        五、天险诡异滴水尖,生命绞割骨肉寒


“嗨哟……嗨哟……”这是战斗在滴水尖岭上的七连、八连、十六连和十七连官兵发出宏亮而豪迈的劳动号子。他们挥舞大斧砍伐大树,“嗨……嗨……嗨……”的吼道,手起斧下,树木碎片在飞溅,一个喊声一个嘭声,在深山密林回响。不久,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整座山岭仿佛颤抖起来。
在另一端,男战士和女战士拉着大板铁锯,“刷刷刷”的锯割着一棵两人抱不过的大树。你拉我推,来回重复,演奏着深山里劳动曲子。两位战士坐在崎岖的山地上拼命拉锯,重复着一伏一起的姿势,身上的肌肉在不停颤动,木屑在大树前后两个缺口洒落飞舞,地面上便积了一堆白花花的木屑。锯至大树中间时,她们又将铁锯拿出来,从树的另一边锯,脸上的汗水直淌,衣服已湿透。他们干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大树锯倒,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向低处翻滚下去,将一些小树压倒、撕断、绞裂、砸烂,满地狼藉,让人心惊肉跳。
稍歇片刻,他们喝了几口山沟水,拭抹脸上的汗珠,喘了喘气,又开始第二道工序:锯断树主干,分割树枝。主干还要锯成几条木檀,或加工成有规格的木板出售。大的树枝可以作房屋柱子或椽,小的树枝作小家具或当烧火柴。
然后,他们就六人一群,用绳子绑住木檀,两个战士在前面扛,两个战士用木棍在中间抬,另两个战士用绳子绑着木檀拉,控制速度。有时候,山岭陡峭,木檀会向下滑去,在前面扛的同志会受到冲撞,险情四伏,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而后面的同志要拼命揽住,不能让木檀加速滑行速度。这种工作,每个人都要小心、尽力,才能将木檀一条条地运到山下集中出售,换钱用于兵团各战区的生活补贴、购买设备、米、油、盐、酱等开支,为兵团的巩固和正常运行提供后勤保障。
滴水尖岭属于四封山脉,位于万宁西南部南林地区。这里雨水充沛,山高险峻,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林深诡谲,逶迤莽莽,四季苍翠,延绵百里,是万宁降雨量最多的地区和木材盛产地,也是万宁人民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依靠,被人们称为“绿色银行”“绿色屏障”。
然而,在深山砍伐木材是一件十分艰苦又非常危险的工作。早晨,雾气氤氲,树叶沾着露水。300多名兵团官兵每天冲破重重晨雾上山,挥舞刀斧砍伐,总是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受伤事故,刀伤、砸伤和摔伤是经常发生的事,甚至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俗话说得好:“山头硬,难攀登。硬山不硬水。”长期上山劳动的人,受伤是在所难免了。许丽卿、陈齐辉、陈齐飞和王传召等人,都不同程度受伤,都送往县医院作手术或伤口缝针治疗才康复。
南桥地区属于我国高疟区,荣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屠呦呦曾三次带领团队来南桥地区考察和研究。在“只闻鸟声,无闻鸡啼”的高山竣岭上,防刀伤摔伤容易,但预防疟疾病就难上加难了,可以说防不胜防,或者说防之无效。17连连长黄开友说:“在滴水尖上工作的兵团官兵没有一个人不患疟疾病。”17连文书叶必源说,提到永昌营、甜蒲架、黄姜坡、白兰树坡、茄丁坡和黄猄湾这些名字时,都让人不寒而栗,长出一块块疙瘩。4连副连长莫三格到滴水尖战区开会。会议结束后,她看到泉水从巨石上飞泻而下,十分壮观,便走近洗手抹脸,回到茄新钛区后就感觉身体不适,上午怕寒下午发热,全身发抖,体温达到43度,头疼目眩,导致乱说话,乱跳乱闹。经医生治疗仍然没有好转。有人认为她被妖魔鬼怪弄疯了,便用绳子将她绑在椅子上灌冷水,让她清醒清醒头脑,能否解除病魔,但也没有效果。后来,将她送到县医院治疗了一个月才好转,一年后才真正康复。
万宁县委和团部领导了解到滴水尖战区疟疾肆虐严重,便从县医院抽调两名医生轮流上滴水尖战区做防疫工作,但效果堪微。
在滴水尖上工作,环境恶劣,面临着诸多方面的困难。刚上山时,300多名官兵在菠萝蜜坡安营扎寨。仲春,山上温差很大,白天阳光灿烂,晚上雾气缭绕,潮湿阴冷。他们盖棉被睡在草地上,遭受山蚂蝗、蚂蚁、蝎子和蜈蚣的侵扰,夜不安寝。白天,他们兵分两路,百号人上山砍伐木材、野竹,割茅草搭草屋;另百多人修筑下山道路,与海榆东线公路连接,为运输木材和物资提供条件。
1975年3月11日下午,7连和16连两位战士在开路爆破中,头和身体被纷飞的石头砸伤多处,鲜血染红了头发和衣服,昏迷不醒。经火速送往县医院抢救,才转危为安。
他们用锄头挖,用炸药轰,用钢钎撬,用手搬,奋战半月,终于修通了8公里长的崎岖山路,将菠萝蜜坡营地与海榆东线公路连接起来。官兵居住8间茅屋和厨房、仓库也在三四天内建成,总算有了挡风遮雨的屋子。战士们用木条、竹子或野姜茎编织好木床,才有了栖息之处。
300多人的粮食和用品供给,常常青黄不接。但是,困难面前总会有人站出来,伸出援助之手。粮食、供销、食品等部分的领导和职工,提供了热情周到的服务。南桥粮所王方贤主任和职工莫国启、李春平在假节期从不休息,为战区各连队办理粮食转換手续。南桥供销社李先智主任带领王喜民和黄大华到陵水县城调回蔬菜、红糖、香皂肥皂等副食品及日用品。南桥食品站主任纪学裕想方设法,保证每月每人供应半公斤猪肉。南桥木材收购销售工作站陈照熙站长与职工黄业温、黄庆标商量,腾出一间房子供4个连队存放大米和蔬菜。如有汽车上山运木材,便将大米和蔬菜托运到菠萝蜜坡营地,确保了前线物资供应。
   冬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森林中发出狼嗥般的声音。晚上,天气骤然下降到摄氏7度下,森林一片黑压压的,山拗魑魅魍魉,寒风阵阵,传来一个个阴沉的怪声,让人恐惧。
第二天清晨,战士们身穿单薄的衣服,在高山峻岭上抡起大斧砍伐,个个头发蓬松,脸无血色,手上青筋裸露,疲惫无堪。他们看着飘落下来的枯枝残叶,寒风如刀,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皮肤出现一块块疙瘩,心里感觉格外寒冷。
要运一条几百公斤的木材出山,必须付出九牛二虎的力气。他们在崎岖的滑溜溜的山岭上,像牛马一样驮着木材爬行,有的斜着身子走,有的弯着身体爬,有的低着头扶,如果不小心,脚板踩在卵石上就会摔倒,头破血流,腿脚常长出青紫的肿块,疼痛难捱。
寒冷、饥饿、疲劳和山蚂蟥遍地,侵袭着他们瘦削的肌体。他们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伤痛无言而喻。然而,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全然不顾,咬紧牙关,在山路上艰难跋涉,喊着“嗨哟嗨哟”的劳动号子爬行,增添力量,丝毫没有退却的念头。八连指导员刘东科对战士们说:“山再高,也高不过我们的壮志凌云;林再深,也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风再大,也熄不掉我们的青春火焰;天再冷,也冷却不了我们的满腔热情。”这时,森林里传来高亢、豪迈、激越的京剧巜打虎上山》唱腔:“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換人间……”这是十七连战士们高唱的革命现代京剧巜智取威虎山》唱段,用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激励他们战斗!
尽管环境恶劣,工作艰苦,一年四季盖棉被才能睡觉,但他们的豪情仍然高涨,群情激昂,砍伐木材的劲更足了,始终保持革命乐观主义。为了激发广大官兵安心工作,坚定信念,坚持滴水尖奋战。每周一、三、五晚上定为学习时间,他们以连为单位,组织学习革命理论,以革命理论武装头脑,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让革命青春在深山老林里绽放风采。二、四、六晚上教唱革命歌曲和革命现代京剧,或组织连队与连队之间拉歌活动,活跃连队文化娱乐生活。
1975年4月18日上午,太阳火辣辣的,中午天气骤变,乌云滚滚,狂风大作,大地阴沉。16连一排长黄琼福和王于强将一棵大树锯倒,一树杈拽着另一棵树挂在半空中。琼福挥舞大斧砍那棵树,本想让大树倒地。当他砍倒那棵树时,挂在空中的大树突然翻滚下来,树枝砸在他的头上,又被树枝压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战士们围过来将树抬起,把他抱出来,他的头颅鲜血如注,染红了面部。连长抓住他的胳膊喊:“琼福……琼福……”他慢慢地张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妈……妈……我要见妈妈……”说完又闭上眼睛。“琼福兄弟,睁开眼睛看我们吧!”在场的战士齐声呼喊,泪水止不住往外涌,心如刀绞,悲痛极致。然而,他再也睁不开眼睛了,脸色逐渐苍白,浑身冰冷……
高山肃立,树林静穆,林海哀号,小河流泪,人们处在无限的悲痛之中,为失去一位年轻战友而痛心。
黄开友说:“滴水尖既险恶,又诡异。上山路上不要大声乱说话,如大叫大嚷,就会下雨,进不了山。”黄开发说这些话并没有夸张,有人尝试一下是否灵验?有一天早上,十七连战士们披着浓浓的晨雾,撞击树叶上的露水上山。有人高喊:“劈山种薯!”一袋烟功夫,一阵雨沙沙沙的泼来,将战友们浇湿。他们只好返回营地。
高山密林十分神秘又十分险恶,灾难之神也会光顾兵团人。1977年6月的一天晚上,身患疟疾的17连战士黄挺芳感觉身体不舒服,便到战区医疗所看病。17连卫生员王玉勤询问他几句,就用诊病听筒为他诊断,又叫7连卫生员黄秀容点酒精灯煮针头。秀容点燃酒精灯时突然爆燃,慌张中将酒精泼到黄挺芳身上,引起全身大火燃烧。挺芳忍着剧疼倒地翻滚,企图扑灭大火,但不济于事。战士们闻悉立即提水冲来往他身上泼,才将他身上的大火扑灭,然而,黄挺芳巳昏迷过去。陈显贵指导员和战士们举火把探路,迅速将他抬到南桥镇医院,医生看到他伤势严重,连夜将他送到县医院抢救。他因大面积烧伤,医生切除了部分死皮,吊针时针水因没有皮肤而血水四溢,护士将一只面盆放在床下接血水。他犹如一只烤猪一样,挂在特制的无锈钢病床上,谁见了都心跳恐惧。黄东联院长安排南桥籍的护士蔡梅芳精心护理黄挺芳。17连战士陈开学和陈玉辉到医院日夜照顾他,才保住了生命。挺芳住院治疗7个月后,春节临近,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人们称黄挺芳是“活着的邱少云”。这位苦难的战士因烧伤致残,娶不到老婆,现单身过日子。奇怪的是,他右腿腹部伤口仍然化脓,每天都敷药治疗,四十多年来从未愈合过。

        六、乌鸦岭上阴森森,为爱纠结终情殇

乌鸦岭位于万宁北部,山高险峻,宛如一把大刀刃南北竖着,南面悬崖峭壁,乱石耸立;北面树林莽莽苍苍;西面群山起伏延绵百里;东面与大小不一的山岭相连。

十一连官兵就驻扎在乌鸦岭南面,在山岭半腰采石供应军田水库建设。每天晨曦初露,被乌鸦岭遮挡住,岭南面仍然灰蒙阴冷。十一连两百多名战士便上山打炮眼,女战士上山砍木材和割茅草搭建草屋居住。男战士中有的手撑住六角钢钎,有的战士挥舞10公斤重的铁锤,一锤一锤地砸,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那石粉末四溅冒滚。每砸一锤,眼睛就眨一下,防止石屑掉进眼窝里。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个个额头直冒汗珠,衣背全部湿透了。虽然他们戴着手套,但锤子砸在钢钎上产生的弹力,足以让你的手掌难受。砸一锤,手就颤抖一下,震得胳膊发酸。他们脱掉手套一看,手掌磨起几个水泡,用手指一触,一阵钻心的疼。采石工地上“叮当叮当”的声音,一直从早上响到中午,松鼠和狐狸都被吓跑了。
中午12点,他们每2人一组都打出一个直径4厘米、深30多厘米的圆孔,完成了半天的工作任务。他们用午餐后又投入工作,每组又凿出一个小圆孔。下午五点半开始在孔里填装炸药,安装雷管和导火线。然后,由指导员李连雄吹哨统一点火。瞬间,岭上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冒着一缕缕白烟,战士们马上撤离爆破区。不久,山腰响起一阵阵“轰隆轰隆”的炮声,震得山摇地动,石片乱飞,浓烟弥漫。有些巨石被炸开,有些大石被炸飞,有些大石炸成若干个小石头,散落附近地面上。
翌日上午,有些战士继续打炮眼,有些战士用手推车将炸出来的片石运到离采石区安全的地方,集中起来加工成碎石,用于浇注混凝土,或作土坝护坡垫层。
在加工碎石工场,近百名女战士脚穿仿造解放军布鞋,头戴草帽,手戴手套,有人还戴上防光墨镜,有人用毛巾包着脸,以防纷飞的石粒伤害眼睛和脸。她们坐在石头上或小凳上,用双脚板拦住石子,拿起1.5公斤重的小铁锤猛砸,将片石加工成规格1—2厘米或2—4厘米的碎石。有时,锤子打偏了,石子就会横飞开来,砸到身上或脚手上,划出一道道细小伤口,鲜血慢慢溢出来。
爆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工作,既要细心又要镇定。指导员李连雄当过侦察兵,对爆破工作慎之又慎。他把在部队学习掌握的爆炸技术运用在工作中,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劳动纪律,规范工作。统一填炸药,统一点火,统一撤离,是至关重要。同时,挑选出一百个灵活敏捷的年轻人作为爆破手进行爆破培训,从凿孔填药到安装雷管和导火线,都认真的讲解和示范,让每个战士都熟悉这项工作。每次爆破前,他心里像被悬吊在空中一样,不得安宁。当每次爆破后,检查没有伤亡事故时,心才落地。
他们在乌雅岭坚持打石三年多,每天下午引爆近百个炮,犹如战斗的高炮轰击一样,硝烟弥漫,没有出现过人员伤亡事故,可以说明李连雄在工作上的极端负责任和管理水平了,确实不容易。
李连雄曾说,今天回想起在乌鸦岭打石的日子,心里还在呯呯跳动,如果出事了,那是心里永远的痛。有一件事是他无法理解的,也是最揪心的事。
一天傍晚,天色沉沉,细雨纷纷,从山里刮来一阵阵凉风,使人不自主打寒战。几只乌鸦在山头飞来飞去,好像闻到腐尸异味,呱呱的乱叫。一块儿又改变声调发出异样的叫声。它们的怪声和它一身黑羽,以及神秘阴冷的形象进入人们的内心世界,让人蒙上一层阴影。
当天下午,十一连战士蔡建安特意买来一母鸡杀掉,与他的几个好朋友喝酒。席间,朋友们畅怀痛饮,而他心事重重,不像几个朋友那样开心。傍晚,蔡建安洗澡后,穿上一套新衣裳,拖上一个沉甸甸的黄色仿造军用布袋,向驻扎在军田水库指挥部东面的民工宿舍走去。他在茅屋里找到他的女朋友蓉蓉,便问:“咱俩的事已经几年了,今天你必须回答我,同意还是不同意?”蓉蓉没有回答,扭过身去,毫不理睬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他一下子抓住蓉蓉的胳膊,厉声道:“答不答?”“不答!”蓉蓉应道。转身就要走。建安左手猛地抓住她的手,右手从袋里抽出一把杀猪尖刀,猛刺她的腹部。她奋力拦阻、反抗。在搏斗中她又被建安刺了几刀,身上和手臂鲜血淋淋,突然倒在血泊中。建安认为她死了,便拿起那个布袋向山林跑去,并立即点燃袋里的炸药包,导火线吱吱的冒着青烟。当他冲进山脚灌木林里时,“轰隆”一声,这声音被暴风雨淹没了。
同蓉蓉居住在草屋里的几个姐妹看此情景时,吓得目瞪口呆,束手无措,拼命呼喊:“来人……快来人啊!”附近的民工听到呼救声马上赶来,只见一个姑娘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他们迅速地将伤者送到医院急救。
团部和军田水库指挥部领导惊悉后,立即组织人员追捕凶手,然而,大雨倾盆,狂风呼啸,嘭嘭的雨声掩盖了一切,周围是遍地密林荆棘,一片漆黑,往哪里找啊!人们搜寻了几个小时,没有一点线索。
    翌日,团部派出所有人马寻找,仍然没有结果。第三天,有人在山脚下的灌木林中发现了建安的尸体。整个尸体如火烧过的狗一样,面目全非。爆炸地点被烈火燃烧成一个大空地,目不忍睹。
残酷的一幕发生后,人们都在议论,是什么事使建安对女朋友下毒手?原来他俩人恋爱多年,男方父母逢年过节都向女方送吃送穿的,双方父母没有什么意见,但从接触过程中,蓉蓉觉得她俩的性格合不来。所以,感情渐渐出现了裂痕,最后导致了蓉蓉下狠心与他分手。在绝望中,建安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过不了感情关,最终走向极端。
然而,命运之神倾斜于蓉蓉,使她与死神擦肩而过。经过医生全力抢救,她脱离了生命危险,奇迹般活下来。
在这个两千多人的集体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爱情自然萌发。兵团就是爱的发生地。因为爱,这个集体才充满活力;因为爱,青春才有意义,才能在生活中迸发出火花;因为爱,这个集体才有欢乐,才有希望。当爱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应冷静头脑,好好的对待和珍惜。以真诚、包容的心去沟通,培养感情,让爱情越来越牢固,绽放出绚丽的爱情之花。而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采取过激行为,造成爱情悲剧。

        七、挑沙采钛汗淋淋,风吹浪打志不移
   
1976年3月,4连74名官兵风尘仆仆开赴万宁市南端的茄新湾海岸采钛出售,增加兵团经济收入,确保兵团两千多人的生活稳定。
上午十点许,他们到达茄新湾海滩时,遥望那湛蓝色的大海,烟波浩渺,漫无边际,一层层碧波从远处不知疲倦的扑向海岸,激起白雪般的浪花,实在好看。海鸥在空中翱翔,有时又贴近海面逐浪飞舞,不时传来噢噢噢的呜叫声。绵长的海滩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深褐色的、淡褐色的、米色的沙子被海浪卷到海滩上,堆积成一层层沙丘,既柔软又净洁,让人爱不择手。
    苍翠的青皮树沿着海滩生长,长达22千米,宽均400米,巳有四千多年的历史。青皮树干粗壮坚韧,树枝繁多,树叶茂密,四季常青,遮天蔽日,林里十分阴凉,被誉为“岛之绿色瑰宝”。
他们将行李挂在树枝上,便分头上山砍伐木材、野竹和藤条,割茅草,编织茅草片,盖茅草屋。灶事员忙着筑灶,从小河里挑水做饭。
中午12点,连长许关林吹响哨子,召集大家吃中午饭。他们马上放下手中的活,拿起饭盒和盆碗排队领饭,每人分到一份干米饭和一只2指头大的青鱼咸干及一小勺青菜。有的蹲在青皮树底下,有的坐在沙堆上用餐。
不多久,“㘗—㘗—㘗—”开工的哨子又响了。指导员带领男战士修整木檀和椽子,挖穴、种柱,搭屋框架;连长同女战士编织茅草片,工作有条有理。
晚霞映红天际,投下一缕缕金黄色彩,给牛岭和铜铁岭镀上一层薄薄的金丝纱。海风刮得青皮树叶沙沙作响,带来凉丝丝的空气。晚霞消失的时候,没有一间茅草屋盖好,又没有电灯照明,只好停止工作。
他们匆匆地扒完饭,男战士便奔向大海,扑进浪漫的浪花中,尽情地享受与浪花共舞的快乐,冲洗掉满身的汗味和污垢,放松一下疲惫的心情,消除一天的劳累;女战士从河里挑回一担清凉水,在临时围好的卫生间轮流浴沐。
仲春的夜晚,海风吹拂,星光灿烂,远方海面渔火闪闪,夜色十分迷人。他们在沙堆后面铺上草席,露营海滩,地作床来雾作帐,男战士睡在北面,女战士睡在南面,枕着松软的沙子,海浪为他们催眠,观星星,听涛声,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第二天,他们齐心协力,奋战一天,搭建好茅草屋6间,作为男女宿舍、厨房、仓库、卫生间及浴室,基本满足70多人居住。还利用木柱、木条、竹子、野姜茎,制作床铺,总算有了一个栖息的地方。有人说,这木床如弹簧床,好睡觉。说真的,如果没有台风暴雨,睡在茅草屋里,空气流通,夏季清凉,面向大海,背后有茂密的森林,既安静又凉快,颇有山居海韵情趣,是难得的居住场所。
清晨,一阵阵咕噜咕噜的海浪翻滾声,如大海深呼吸,在海滩旷野飘散。4连战士醒来,呼吸着含有海蛰味的空气,精神抖搂,喝了一碗咸鱼仔佐稀粥,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们分成13个小组,配备13部龙骨水车和13套洗钛木槽以及铁铲、畚箕、锄头等工具,排列在100多米的海滩上。每个小组有5人,配备脚踏龙骨水车1部、洗钛木槽一套和铁铲、锄头、钛袋等工具。莫三格副连长带领4位男女战士,工作有声有色。叶志踏水车,许一军铲钛沙,蓝天淘钛,许春菊收拾钛,配合默契,干劲十足,效率很高。呓呓咯咯的水车转动磨擦声、嘈嘈切切的淘钛声,沙沙沙的铲钛声,姑娘们哈哈嘻嘻的笑声,交织成特殊劳动曲子,响彻天空。茄新村的黎族同胞跑到海滩上,第一次观看这么多男女年轻人在一起干活,感觉很新鲜。
中午12点,他们吃完中午饭,又投入工作。15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烤得他们的脸庞红通通的。三格对大家说,是否轮換岗位干,调节一下身体。蓝天说,我全身骨架子好像都散了,这活太费劲,我踩不动水车了。许春菊理了理头发,摸摸热烘烘的脸儿,说:“像这样干下去,太阳把我们烤成熟鱼了,过几年就变成老太婆啦!”“苦是苦,但和大家干活很开心,在生产队和大伯大婶干活真无聊喽!”叶志说。“是呀,干啥活都要慢慢适合,习惯变成自然,就好啦。”一军瞟了蓝天一眼,笑着说,我觉得干活时感觉很累,但第二天睡觉起来又有劲了。“一军哥,我双腿酸疼得难受,你帮我揉揉,我帮你洗补衣服,行吗?。”蓝天瞥了一军一眼说。“行呀!”一军爽快地答道。叶志抢着说:“春菊,我也帮你揉揉腿,你帮我补衣服,行不行呀?”“哎哟,都是讲条件哦!干嘛不讲点无私奉献呢?小气鬼!”春菊咕嘀着,说,没问题,资源互补,谁都不欠谁的。春菊抿着嘴暗笑。
“哎罗哎罗哎罗,在那云飞浪卷的南海上,有一串明珠闪耀着光芒,绿树银滩风光如画,辽阔的海域无尽的宝藏,西沙西沙西沙……”高吭激越的《西沙,我可爱的家乡》的歌声从远处传来。三格抬头张望,看见副连长吴海民边走边唱,风趣地说:“这个海民呀,真有点文艺范儿,能歌善舞,打排球篮球也不懒哪!”海民走到三格面前,笑着说,三格,你读中学时是班长,在兵团又当副连长,要带头搞点文体活动,活跃连队生活。“指导员和连长都没带头,叫我带头不妥当,人家会说我出风头的。”三格应着,“嗯,在这僻壤之处,实在有点寂寞,我请示指导员再说吧!”三格应着,又埋头干活去。
工作艰苦,伙食差,影响了战士们的情绪。有人建议回家拿来胶丝和工具编织鱼网,空余下海捕鱼,改善伙食。这个建议得到指导员的同意。
晚上,月朗风清,星光闪烁。女战士们坐在松软洁净的沙滩上,忙着编织鱼网、缝补衣服;男战士五六人一群,盘坐在沙滩上打牌、下棋、弹唱、讲故事,以此排遣无聊,驱赶寂寞。
当晚23点,休息时间到了,他们枕着波涛,听着大海咕噜咕噜的呼吸声渐渐入梦乡。少芳心烦意乱,睡不着觉,便悄悄地起床,来到沙滩上观海。她踩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徘徊……海风吹着她乌溜溜的长发,犹如瀑布一样流泻,眼睛闪着忧伤的微光。她倚着沙堆躺着,轻声念道:“妈妈,我想您!涛哥,你过得好吗?我们在一起捕鱼、抓虾、捉螃蟹很开心,很想你来陪我。”此时此刻,那凄惨恐怖的场景浮现眼前。
8年前,她的爸爸被扣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被造反派抓到公社召开万人大会进行斗争。爸爸被人用绳子捆起来,吊在一棵海棠树上,一群不明真相的人蜂拥而上,拳打脚踢。有人拿起木棍揪,有人还抓起砖头砸,将爸爸活活打死。她想着想着,黯然悲泣。她对着大海倾诉:“大海啊!你整天汹涌澎湃,却冲不掉我的悲伤;上天呀,请你说句好话,为我爸讨回公正。”她哽咽着,脑子乱得很,昏昏沉沉地睡去。
三格醒过来,发现少芳不见了,倏忽地紧张起来。她马上跑到海滩上寻找,看见少芳卷缩着身子睡在沙坑里,十分惊诧。她不想打扰少芳,只好陪着她睡在沙坑里。
1976年初夏,14连调往茄新钛区同4连并肩战斗,给4连官兵注入兴奋剂,个个欢喜雀跃。在这荒凉的海滩上,一下子聚集了200多号人,顿时热闹起来。碧波荡漾着、追逐着,向着欢乐的人们漂来;马鞍藤爬满沙滩,紫红色的小喇叭花儿遍地绽放;青皮树叶在风中欢快的晃荡;遍地的花儿好似以哈哈哈的笑脸迎接这些新人到来。
60多套淘钛木槽和60多部脚踏龙骨水车排列在近千米的海滩上,还有200多人配置在各个岗位,运转起来实为壮观景致。
翌年10月,海滩上的钛沙被他们釆淘所剩不多了,便向青皮树林里的钛沙拓展。14连指导员陈圣金说:“形成海滩青皮树林带世界只有两条,这是其中一条,被政府列为濒危珍稀树种加以保护。清朝巳在万陵古道石梅湾段路旁立碑警示,不准任何人砍伐和破坏青皮树,违者重罚。大家干活要千万小心,不能损伤青皮树。”大家听了,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他们小心翼翼的挖钛沙,然后用畚箕将钛沙挑到海滩上冲洗,然后又将淘钛过的沙子挑回青皮林里,修复坑坑洼洼,以保护青皮树正常生长。  
两个连队开展劳动竞赛,目标是按时完成或超额完成团部下达任务,争做贡献。要使全连完成任务,首先每个组都要完成任务,如一个组不完成任务,就拖了全连的后腿。4连指导员林育美召开连排级干部研究。他认为,14连兵强马壮,优势突出。咱们女战士多,处于劣势,公开与14连竞争是要吃亏的,要想办法应对才行。许连长说:“我们在下半夜出动,到海边捡钛,可以弥补不足,完成任务有保证。”“办法是好,但影响大家休息,是疲劳战术。”吴海民说。“先试试看,晚上9点统一睡觉,鸡啼首遍起床,如战士们疲惫,就调整战术。”三格充满信心地说。
初冬深夜,海边风大,天气寒冷,北风如狼嗥一样,呼呼地刮着,淹没了大海的呼吸声,吹得青皮树不停地摇晃,茅草屋也在摇摆。鸡叫首遍,三格就起床,带领姐妹们到海边,借着大海的微光收捡钛沙。她们有的用锄头刨,将钛沙收集在一起,有的将钛沙装入畚箕,然后挑到规定地方存放,一直干到天亮,迎着满天朝霞归去。
新年放假一天,晚上两个连队在沙滩上举行联欢会,庆祝新春佳节。14连合唱队演唱《北京有个金太阳》《南泥湾》歌曲。4连70%是女性,唱歌是强项,她们组成40人的女子合唱队,登场演唱《渔家姑娘在海边》:“大海边哎沙滩上哎,风吹榕树沙沙响,漁家姑娘在海边哎,织哎么织鱼网……”10多个姑娘临场编织鱼网配合,动作熟练,歌声甜美,婉转动听,赢得战友们阵阵喝彩声。“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故乡啊,清早船儿去呀去撤网,晚上回来鱼满舱啊—啊……”这歌声似浪花一波一波扑入人们的心间,让茄新村黎族同胞兴奋无巳,个个笑得合不拢口。一个战士用笛子演奏《万马奔腾》曲子,战士们按奈不住心中的激情冲动,纷纷登场,跳呀,唱呀,狂欢的锣鼓声、跺脚声和人们的狂欢声,淹没了大海的咕噜咕噜声。
空余,他们三五一群到海里撤网捕鱼,在浅滩上捉螃蟹,在水边捡贝壳,消磨时光,放飞那狂放无羁的心扉。而神秘的爱情种子巳在无知无觉中植于心底,爬入深邃而纯洁的心海。4连女战士林阿梅爱上14连吴挺飞,当爱情来临时,她却腼腼腆腆,难以直面表达。不过,爱情的眼神如一条无形的彩带,紧紧地将他俩连在一起,不可割舍。阿梅曾经动情地说,感谢兵团,让我找到心仪的人。“在我处在十分迷茫的时候,遇见阿梅就像看见了照亮前进道路上的灯塔。”吴挺飞直率地说,“这海面上跳跃的浪花,犹如我们的浪漫爱情。因有爱,在我工作处于最困难的时候才坚持下来。”
世事奇妙,变化莫测,是真是假让人无法定论。中元节前一天晚上作息时,4连有两个女战士没有回宿舍。他们分头到野外寻找,发现那两个女战士站在山林边,各扛着一梱柴,傻傻的呆在那里,默默无语。连干部走近她俩时,她俩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一点表情。有人吆喝道:“小雅、小翠,干嘛呆在这里?”她俩也没有反应,那就奇怪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大家只好将她俩带回去,让她俩睡去才放心。
14连有一个男战士常乱说话,生活很不正常。有时对陈国雄连长说:“我带你到山里吃糒吃鸡肉。”有时又对人说:“我们到岭上过夜。”陈指导员派人带他到医院检查,一切正常。有人认为他中邪着魔了,搞土办法看看。一个战士打来一塑料桶冷水让他喝,清醒一下他的头脑。他咕噜咕噜地喝了半桶,也没有什么效果。陈指导员便派人将他带回家静养一段时间观察。不久,六连战士亚强也出现同样症状,笑笑闹闹,胡言乱语,还乱骂人。他们提来一铁桶冷水让亚强喝,他将那桶水喝干,也没有拉尿。后来,他俩自然好了。
牛岭啊!铜铁岭,你经历多少风吹雨打,却岿然不动,千万年来与万宁人生生不息。万陵古道啊!你从茄新穿过,跨越铜铁岭和牛岭,见证了万州沧桑历史;坚韧不拔的青皮树林,你传递着兵团战士不计报酬、乐于奉献的家国情怀,诉说着他们的快乐、苦难、悲悯、无奈和忧伤……

        八、青春欲望锁不住,擅离岗位挨批判

1976年晚秋,兵团在六连大队开展整风运动。一天下午,白云悠悠,阳光灿烂,田野里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一片一片的水稻向远处铺开去。一阵大风忽然刮过来,周围的树林都摇晃起来,树枝上飘飞着一片片枯叶。这时候会议还没有开始,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哎呦!这个女战士好漂亮哦!”大家举头张望,放大嗓子喊:“哪位呀!”“四连那里。”有人叫了一声。大家踮起脚跟往四连望去。“嗯!我看见了,那位身穿胡椒粒粉红长袖绦纶衬衫和海水绿长裤的年轻女战士就是啰!”一个战士眼不转睛的望着四连嚷道:“真漂亮。”有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男战士对身边的小伙子说:“她叫蓝天。”“多好听的名字,就像蓝天那样清纯、可爱。”人群中不知道那位小伙子说道。一时间,会场低沉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战士们像注了兴奋剂,一个劲儿议论。各种议论声和嘈杂的声音混淆在一起,一拨拨地传开来。在兵团,可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青春激情狂热大释放。
在十连战士的心眼中,他们认为蓝天是最美的姑娘。九连战士则自豪地说:“蓝天是我们兵团一枝花,最艳丽的。”十二连战士把蓝天誉为出水芙蓉,亭亭玉立,谁见了都会胡思乱想。
一天晚上,团部放映电影《红灯记》,各连队排队进场观看。当四连的战士进入电影场时,在场的900多位战士全部站起来,近千张眼睛都聚焦在蓝天身上。她身穿一条短袖白色绦纶衬衣,一条草绿仿造军裤,两条不长不短的辫子垂挂在丰满的胸前,洁净的衣服与乌亮的头发十分鲜明,衬托出她红润的蛋形脸庞,更让年轻人思入非非。
在众目睽睽下,她有点腼腆,隅尔抬头扫视周围的一切,隅尔低头静静地想着什么。战士们眼里放射着青春的焰火,像一支支光束向她射来,灼得她睁不开双眼。她害羞的举起左手遮住她的脸,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屁股坐在地上。
10连有两个男战士走到蓝天身边,一个战士撩起她的头发说:“这就是蓝天。”另一个战士笑眯眯地瞪着她绯红的脸儿,有春风扑面的感觉。
蓝天的出现,在兵团掀起一拨拨的青春热潮涌动,在年轻的男战士心海里荡起一层层涟漪,出现一股狂热追棒。在工地上,十连有一位战士毫不掩饰地说:“娶到蓝天,为她烧水洗脚都值得。”“哟!她真的当我老婆,我让她吃糒,我喝饭汤也无后悔。”一个高个子的战士接着说。“我要是娶到她,整天当牛做马干活心甘情愿。”有人嚷道。“说实际一点,像蓝天这样漂亮的姑娘,谁娶到她,谁就幸福一辈子啦!”三连一位男战士说。“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大粗能与凤凰匹配吗?别想肚子疼哪!”一个战士讥讽道。“过期布票想买北京蓝布,想得太天真了,要知道自己是什么货呀!”又一位战士嚷道。九连一位战士风趣地说:“好货好识,钱多钱多货,钱少货不同。是好货当然有人抢!不是当兵的和当干部的,统统站在一边,简直是异想天开。”“有些事奇怪得很。有人拉屎也拾到布票,穷鬼也会碰上桃花运的时候呢?哈哈!”一个战士眯着眼睛说。
有人说,蓝天在哪里劳动,哪里便热闹起来,战士们干活很起劲,一张张眼睛总是盯住她转。蓝天总是将草帽罩住那朝阳般的脸儿,埋头干活。谁针对她说一些含沙射影的话时,她就白了谁一眼,暗示他不要随便说话,人多嘴多传走了样要负责任的。有时候,她又表现得非常冷静,不管张三还是李四,说什么低级趣味话,她都不以为然,只当作耳边风一样,与她毫不关系的样子。有时,她也认为年轻人在一起嘛,免不了情欲冲撞,针对她说一些下流的话也不过是取悦而已。不然,工作这么艰苦,生活又枯燥,再不说说笑笑,干活就没劲了。嗯,有些土缸口小,有些土缸口大,捂得了小缸口,大缸口捂得了吗?让他们说去吧!
然而,美的东西谁都爱。比如,牡丹花也有人说丑吗?茉莉花也有人说臭吗?梅花也有人说黑吗?一些长得帅气的战士挡不住青春欲火燃烧,偷偷地写信给蓝天。但要把信从邮政局寄去大多是石落水底,都没有什么希望,便物色知己朋友当信使,把信秘密的塞进蓝天的衣兜里。有一天,蓝天却收到十多封信。晚上,她躲进蚊帐里,又蒙上被子,将一封封信拆开,看到她不在乎的人名,便将信当废纸一样丢在一边,信中写什么她都不知道。当她看到“叶壮”这个名字,便慢慢地阅读。信写得不好,但她视若宝贝一样珍藏起来,慢慢地品味。
一天晚上,附近农村放映电影,蓝天洗完澡,哼着曲子回宿舍,看见几个年轻人在她们宿舍附近转悠,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都是兵团战友。她换好衣服,梳理一番,从茅屋里走出来,那些年轻人便围上来请她去看电影。她觉得难为情,全部拒绝人家也不好意思,便叫几个好姐妹结伙而去。看完电影,他们笑笑哈哈归来,人人都觉得十分开心,有一种那是说不出的、深入骨髓的惬意。因为他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收获了满满的一大箩筐青春絮语,珍藏了一阵阵的笑声蜜言。
1976年初冬,兵团移战军田水库,各连队上岭砍木材割茅草建宿舍,同时做好民工大上马的准备工作。1977年3月1日,军田水库民工大上马,几万名民工进入这个偏僻山沟里,吃饭、居住、洗澡、大小便都成了问题。水库里的龙滚河上游河段,因干旱巳是消瘦如干柴,河水巳被污染,人尿粪味熏天,臭不可闻。兵团战士晚上加班回来,浑身灰尘和汗臭,便跳入河流中冲洗,上岸一嗅,头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人尿粪味。去哪里找清洁水冲洗呢?井水巳干枯,就是有一点水也是留下来做饭用的。他们只好往龙滚河上游走,才在密林中发现一个水潭,便不顾一切的扑入水潭中游来游去,洗掉身上的粪味。
机械连战士符志良和李亦雄负责军田水库第三副坝抽水浸坝任务。工地上机器轰鸣,人声鼎沸,风尘弥漫。各公社民工日夜轮番奋战,一天干十几个小时,人停工地不停,疲劳不堪。符志良便对李亦雄说:“你看好抽水机,我去各个工地逛逛,找点吃的。”李亦雄点点头。符志良便到南林公社工地走走。他看见一个姑娘长得可爱逗人,如一枝鲜花长在杂草中,十分吸引眼球。“哗!”他叹了一声,停住脚步,傻傻地注视着。他觉得整个工地最漂亮的姑娘应该就是她。那个姑娘挑着土向他走来,他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眼不转睛地瞧着她红润的蛋脸,咽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吞下一口口唾液。他认为,她与蓝天可以平分秋色。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姑娘叫王桂英。
王桂英果然名不虚传。在你来我往、肩膀相撞的拥挤挑土人流中,不少年轻小伙子挑土都往她那边挤,图什么呀!只是企盼近距离欣赏一下她的容颜,嗅一嗅姑娘芬芳的体味和汗香,享受一下眼福,或许能否碰上鸳鸯运,不是吗?
抽水机轰轰的声音,使亦雄烦死了,耳朵都觉得承受不了。他感到无聊,便借工作之便,到各个工地兜兜风,欣赏美丽姑娘的风韵。他望着空中刺眼的阳光,不㦗打了几个喷嚏,鼻涕都喷出来了。他看见漂亮的姑娘干活、擦汗、喝水……心里都觉得有滋有味。那颗欲望操动的心巳飞到九天之外了,想想巜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情故事,回忆巜天仙配》的奇遇,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一个战士匆匆忙忙跑到亦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抽水机烧了。”亦雄怔了一下,表情显得十分紧张,拔腿便跑,看到抽水机烧了,嗅到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汗水如注,顿觉脸热耳赤。符志良也闻讯赶回来,一看抽水机,眼傻了。“怎么办?”符志良慌慌怅怅地说。“嗨!美色害死啦!这回我们倒霉了。”亦雄叹道。志良责怪亦雄说:“我以为你看机,我便安心游玩,谁知你比我还喜欢看女人。”
团部政治处梁主任找他俩谈话,问道:“抽水机为啥烧坏的?不仅要花钱维修还严重地影响了施工,你俩负得了这个责任吗?”他俩如贼一样,缩着脖子,一言不发,满面沮丧。“你们为什么离开工地?”梁主任又问。符志良战战栗栗地答道:“今天不知道咋个,到南林公社工地就忘记时间了,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我也感到奇怪,本来想放放风,消消闷,为何到了工地就不想回来。”亦雄答道。“嗯,可能你俩都是去寻花问柳,忘记时间了吧!”梁主任板着严厉的面孔喝道。他俩对视了一下,心里好像想到一起了,如果没有讲真话,梁主任是不会放过他俩的,留在办公室里继续作检讨,可能处分更重一点。符志良厚着脸皮说:“我俩资产阶级思想太严重了,生活作风腐化,喜欢看美女,忘记了时间,造成机器没水燃烧,怪就怪像蓝天和桂英这样的美女,她们太吸引人了,让我们想得魂魄颠倒。以后,我们坚决不去寻花问柳了,这些美女就是从我身边走过我也不屑一顾。”
梁主任直视着亦雄,说:“你呢?”“我也同志良一样,控制不了世俗的欲望,就擅自离开岗位了。我保证,以后再不去看“七仙女”了。”亦雄直供不讳。
“好,你俩都承认错误了,认识了危害,刺中了要害,但必须写成书面检讨材料,交来团部等待处分。”梁主任说完,便走出办公室。
团部对符志良和李亦雄的处理意见是:在全体战士大会上接受批判,教育大家不要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符志良站在台上,将写好的检讨书一字一句地念着,语无伦次,额头慢慢地冒出汗珠,语言不清,如老水牛啃草一样,结结巴巴的将三张稿纸念完。最后鼓起勇气说:“大家不要像我那样,爱看姑娘,就是因为看美女,才造成抽水机没水燃烧,都是美女招来的祸。”战士们哄然大笑起来。
亦雄胆小怕事,又爱面子。他慑脚慑手地走上台,瞧了台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里怦怦的跳动,低着声音说,我错了,错得很离谱,错得奇怪,本想回宿舍喝水,遇见漂亮姑娘时心里就懵了,忘记了喝水,忘记了抽水机在工作,忘记了轰轰的机器声,被像蓝天这样的美丽姑娘牢牢地吸引住了,走不开了,满脑子里全部是她们那可爱脸儿、黑头发、花衬衣、草绿色的长裤、丰满颤动的胸脯……他还没有讲完,台下的女战士已笑得东倒西斜,像坑里的虫子一样乱爬。有一个战士站起来说:“好听,继续讲。”李亦雄又抬起头来,扫视了场里一眼,埋怨道:“我的运气不好,一生只看美女一次就出事,没有一点桃花运。大家都知道,我们连里有几个战士经常到各连看美女,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风波,是因为他们身上带花吗?”大家又一阵哄笑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会场好像失控一样。赵团长严肃地说:“大家静一静,让李亦雄继续讲完。”李亦雄瞥了周周的人一眼。说:“我错了,大家不要学我借喝水之便去看美丽的姑娘,寻花问柳是资产阶级的庸俗生活作风在工地上的表现,让这种不良作风蔓延下去,将会往泥坑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到头来将毁了自己的一生。但要我不看美女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家又哈哈哈哈嗝的狂笑起来。
接着,一个战士走上台去批判。他拿着稿纸愤怒地说,符志良和李亦雄的行为不是一件小事,擅自离岗造成抽水机没水燃烧是一件大事,表现在思想政治觉悟不高,怕苦怕累的思想严重,责任心不强,纪律性薄弱,贪图享乐的思想突出,资产阶级腐朽思潮作怪,照这样发展下去极为危险,会造成国家财产严重损失,影响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使我县不能按期建成大寨县。假如大家都像他俩那样,将极大影响兵团的形象和荣誉,阻挠了兵团前进的步伐。同志们,是不是呀!大家异口同声高呼:“是!”这时,又一个战士走上台进行批判,符志良和李亦雄低着头,脸无血色,汗湿衣背,双腿在微微发抖。
     
        尾声

        四十年后的一天,原兵团机械连指导员文亚坚、连长陈志光和雷呜重访军田水库。他们站在水库大坝上眺望,水库碧波荡漾,树林倒映,群山蜿蜒起伏,一群白鹭绕着水边森林飞翔;水库下游的山岭、树林、河流、田野、村庄、房屋,构成一幅清明的万宁山水画图,这是多么美好的山河啊!

        文亚坚说,四十年了,岁月犹如一把无情的刀,已把我们的脸庞雕琢七沟八梁,青春已在轰轰烈烈的大会战中荡然不存。在万宁这块红色的土地上,我们曾经用汗水和心血浇灌出郁郁葱葱田野;在万宁的蓝天上,我们用鲜血和生命调成的颜色,涂抹得如此的璀璨斑斓。
        “是啊!那时候,我们每月只拿一元补贴,每天却干十多个小时活,也没有一句怨气。”陈志光感慨地说。
        曾记否?那年春天,我们带着梦想和激情来,以铿锵的誓言,用青春肩膀和辛勤的双手,建桥闸、筑水库、架渡槽、伐木材、采钛、修路……现在只有那些泛黄无言的旧相片告诉人们:兵团战士是最能吃苦的一代人,也是最痛苦的一代人。
        时光悄然流逝,时代渐行渐远,未来岁月静好。然而,那嘹亮的军号,那开山炸石的炮声,那挑土奔跑的嘭嘭脚步声,那砍伐树木的撕裂声,那挑钛沙发出的豪迈劳动号子,依然萦绕脑际,它永远留在他们记忆中,化为悠悠的乡愁。
        那些年发生那些事,有些在改革开放的滚滚潮流中,渐渐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黯然无光;有些在祖国一日千里的变化中,熠熠生辉。兵团,这个在特殊年代孕育的特殊产物,它如一个大熔炉,磨炼了一代人的坚强意志,培育了一代人艰苦奋斗的精神;它又似一座高耸的大山,大考每一个人的攀登勇气和毅力。有些人成为国家工作人员,有些人仍然在农村,有些人病魔缠身,有些人孤身独居,无人照顾。让人怀念的是黄琼福、许春菊、李忠二、小亚孙等,他们把青春和生命献给了万宁这块热土。
        当他们回味兵团生活的时候,既有欢笑,也有伤感。但他们仍然依恋兵团四年多的火热生活,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以良好的心态,走好每一步,过好每一天!

        简介:郑立坚,男,汉族,字振涛,笔名:拍格。海南人,中共党员,曾供职万宁市委党史研究室(市地方志办公室)。现为中国作协会员、海南省作协会员、海南省书协会员。1985年1月开始文学创作,著有散文集《山海之间》《花的况味》《天地之间》,文集《停留在岁月里的符号》,编辑出版《万宁民俗》,多次获得文学和书法比赛奖。

        (荐稿:演艺人生)

审稿编辑:云帆沧海 | 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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