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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年:一路行走探寻诗境

2024-8-17 20:15| 发布者: zhwyw| 查看: 74035| 评论: 0|原作者: 崖丽娟|来自: 未竟之旅无尽之河

作者:崖丽娟

刘年,本名刘代福,湘西永顺人,1974年生,喜欢落日、荒原和雪。出有诗集《世间所有的秘密》,随笔集《不要怕》。


       读刘年的诗,你得快速跟上这位钟情孤山大漠的行吟诗人的脚步节奏,这位长期驾着摩托车风驰电掣不停寻找诗和远方的诗人,他眼中的大地风物急遽地驶向身后漫长的过去,唯有这些文字闪现眼前感动着我们:“念青唐古拉山是个人名/你喊,她会答应/喊得足够大,足够久,足够真,她会发生雪崩”,如此深情动人的诗句一定是诗人真实情感经验的再现。让我们试想一下,诗人面对巍峨苍莽的念青唐古拉山就像面对苦苦思念的情人,此情此景忍不住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声音足够大,足够久,足够真,任哪一位铁石心肠的情人都会泪崩。客观上,独自行走的经历为刘年提供了感悟诗意的可能,更为磨砺的则是他与众不同的联想力和想象力。文学史上可以提供很多例子,一个写作者成功与成名大都与其独特的经历和感受力、表现力、创造力有关,在刘年身上再次得以验证

       刘年说自己喜欢落日、荒原和雪。他的诗里这些意象比比皆是“需要五千里的雪,冰镇我的焦虑”;《荒原歌》能感受到刘年对待荒原的浪漫主义炽热情怀,他极力为荒原赋予诗意:“在茫崖沙漠,我变成了赤身的皇帝/二十公里的斜阳,是丝质的晚礼服”;《青藏高原》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对落日的咏叹:“钟鸣安抚群山/落日赶在夜幕降临之前,给大地披上紫红的袈裟”。这些视觉意象经过语言精准描述,让读者随着诗人的眼光真切感受到荒原、落日、雪的气质神韵,从而为我们平庸的生活提供了美学参照。作为行吟诗人,刘年还热衷于在诗中镶嵌地名,在《七行》里如此:“以太行山脉开头,阴山山脉/贺兰山脉,祁连山脉,天山山脉,昆仑山脉/以冈底斯山脉的冈仁波齐圣山结尾/共七行”; 在《高歌》里也如此:“慕士塔格,乔戈里,夏岗姜/冈仁波齐,珠穆朗玛,罗波岗日,希夏邦马/每一座雪峰,都是人间的灯塔”,没有一步步走过路过爱过这些地方的诗人,根本不会想到让这么多的地名入诗,毫无疑问,这些地名正是诗人平日里魂牵梦绕、心灵皈依之处,这让人联想到苏轼一路流放到儋州后写下的那首词《自题金山画像》,用黄州惠州儋州三个地名概述自己的一生。行走大地更易动情,刘年时而高亢,时而忧伤,时而天真,时而哲思,时而悲悯,时而崇高,那信马由缰的思绪进入到象形文字深处,那一行行跳跃而充满灵性的诗句也渗入读者的心隙:“每天对着雅鲁藏布江说话/对着石头说话/我会养一头小棕熊/每年金秋,我会翻三座雪山,赶一次集/我害怕孤独/胜过人群”


 一个行走在苍茫大地上的诗人,不刻意营造诗的复杂表述,语言干净、凝炼、简洁,深邃易懂,在诗意的营造上却有颇为高明的出人意料之处:“没有人注意,留在殿里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诗人/走上大巴的,是一个带着相机和微笑的苦行僧”,《游大昭寺》中的这两句颇有禅意的诗用对比手法不动声色地将主体与喻体互换,将“经验”转化为“超验”,仿佛一个人只要身心经过“神”的洗礼,参透了人间疾苦,由此便获得从容笑对生活的力量,这种鲜明的反差会让人生出疼痛感来。刘年的很多“行路诗”潜意识或有意识的书写,其实正是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一路辛苦打拼不停奔波的真实生活写照,如《添灯辞》《怆然辞》。如果一个诗人抽离生活的本质,只沉迷于文字技巧的辞藻游戏,即便再炫目的修辞,最终也不过淹没在口水里。刘年的诗从生活出发回归生活,情感真挚,思想有深度,语言也体现出诗歌应有的文字本质,似口语而非口语,不刻意押韵实则语言有其内在的韵律节奏。他以从容的气度和漫不经心的口吻将诗意夯实到内容的表达上,用真性情涵养诗歌的纯粹与高贵。

 在这组诗里,有一首反讽意味很浓的诗《在昆仑山上的致辞》:“海拔5566米,我站的地方/比所有的主席台都要高,请安静下来/我想说三点/一,别老想囚禁我,你们不是棺材/二,不需要那么大,那么多,那么新,那么快/你们需要的是忏悔、宽恕和审美/三,你们把手机显示屏,当成了苍天//被你们遗弃的苍天,被昆仑山苦苦支撑着/你们喝的水,是昆仑的泪”。这首诗对现实进行无情嘲讽直击心灵,这样的场景我们多么熟悉。刘年的独特艺术表现力无疑传达出这样的写作信心:诗歌的题材包罗万象,不应受限于文字之外的任何禁锢而丧失与历史与现实对话的可能。诗人只需要听从内心的召唤写下真诚的文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新诗发展史上,胡适、李金发、徐志摩、冯至等诗人均有诞生在旅途中与车轮间的诗行。旅途为诗人提供了异于居住地的感觉经验,激活了他们的感受力、想象力,对诗人主体意识也会形成精神浸染。刘年以“行”为情怀,以“吟”为生命。他在一路行走的事境、物境、情境中孜孜探寻新诗的诗境,行于天地间把一首首孤独的吟咏变成生命之诗,这位“累极的行者”常常 “和衣而卧”只为了感受落日承受泪眼,荒原承受落日的孤绝苍凉与凄美。这种美学体验的追求使得刘年能够为我们时代提供一种独一无二的诗歌范本,且无法复制

 

       (刊于2023年10月22日《劳动报》)


附:刘年的诗


七行

 

以太行山脉开头,阴山山脉

贺兰山脉,祁连山脉,天山山脉,昆仑山脉

以冈底斯山脉的冈仁波齐圣山结尾

共七行

 

贺兰山脉最短,昆仑山脉最长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33万平方公里的留白

 

昆仑和天山之间,累极的行者,和衣而卧

因此多出一行

 

(写于2018年)

 

 

雅鲁藏布江歌

 

爱上了这条自在、野性而决绝的江

爱上了两岸的原始森林

 

哪天,城市容不下我

或者我容不下城市了

就来这里,不用赶集

每天吃江鱼、松茸、虫草和雪莲花

我喜欢孤独,胜过人群

 

每天对着雅鲁藏布江说话

对着石头说话

我会养一头小棕熊

每年金秋,我会翻三座雪山,赶一次集

我害怕孤独

胜过人群

 


高歌   

                  

去高处。看一看,天空是否完好

需要到六千米的高处,看一看,鹰的去向

需要五千里的雪,冰镇我的焦虑


落日滚下昆仑,四野一片漆黑

继续走,就这样走,一个人走,一直走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慕士塔格,乔戈里,夏岗姜

冈仁波齐,珠穆朗玛,罗波岗日,希夏邦马

每一座雪峰,都是人间的灯塔


(写于2015年)



游大昭寺


一个敲鼓唱经的喇嘛和一个沉默的诗人相遇了

大殿上,酥油灯的光芒逐渐强烈,栅栏逐渐消失


懂了吗?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

懂了吗?那些诗歌串起来,挂在风中,就是经幡


没有人注意,留在殿里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诗人

走上大巴的,是一个带着相机和微笑的苦行僧


(写于2012年)



荒原歌


蚂蚁在一分钟后,长成了红岩大货车,呼啸而来

又会在一分钟后,缩成蚂蚁,钻进黄沙

一根白发,不到两小时,就长成了昆仑山脉

两小时后,昆仑山脉又缩成一根白发,被风吹走了


在茫崖沙漠,我变成了赤身的皇帝

二十公里的斜阳,是丝质的晚礼服

沙尘暴过后,又从皇帝溃败成了一个小男孩

找不到玩具,找不到钥匙,找不到姐姐,找不到父亲


还好,落日能承受泪眼,荒原能承受落日


(写于2018年)



念青唐古拉山


走近一些,念青唐古拉山会站起来

再走近一些,青稞会为你返青,菜花会为你返黄


念青唐古拉山是个人名

你喊,她会答应


喊得足够大,足够久,足够真,她会发生雪崩


(写于2016年)



青藏高原


喇嘛们做早课,做晚祷,隔三岔五地辩经

枯死多年的榆蜡树,因此长出了木耳


钟鸣安抚群山

落日赶在夜幕降临之前,给大地披上紫红的袈裟


(写于2014年)



在昆仑山上的致辞


海拔5566米,我站的地方

比所有的主席台都要高,请安静下来

我想说三点


一,别老想囚禁我,你们不是棺材

二,不需要那么大,那么多,那么新,那么快

你们需要的是忏悔、宽恕和审美

三,你们把手机显示屏,当成了苍天


被你们遗弃的苍天,被昆仑山苦苦支撑着

你们喝的水,是昆仑的泪


(写于2018年)



羚羊走过的山冈


这里的农民都是花匠

种着大片大片的荞麦花、油菜花、洋芋花、蚕豆花

这里的寺庙,对着村庄


在这里,我空腹喝了两大杯青稞酒

倒在金黄的苏鲁梅朵中

上一次,离天这么近,还是在父亲的肩上


在这里,鹰,依然掌管着天空


(写于2015年)


【作者简介】



崖丽娟,壮族。诗人,兼做诗歌评论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上海文化广播影视集团工作20余年,曾担任上海越剧院副院长、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编研室主任、《世纪》杂志副主编,编著有文史书籍10余部,另编著有《中国当代诗人访谈录》(即出)。出版诗集《未竟之旅》《无尽之河》《会思考的鱼》。个人第四部诗集《有后缀的时间》(即出)。


供稿:原作者 | 责任编辑: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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