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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君:落樱时节忆洪烛

2023-3-9 21:42| 发布者: zhwyw| 查看: 68634| 评论: 0|原作者: 李少君|来自: 中国诗歌学会

落樱时节忆洪烛

——序《洪烛文集》

李少君



《洪烛文集-诗歌卷》,洪烛 著,祁人 编。

中国文联出版社2022年12月出版


 

       又是一年樱花季,加班到晚上十点,整个大楼已是空空荡荡。我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听着楼下东三环马路上不时驰过的汽车声,想起以前,这种时候我多半会给洪烛打个电话,约他聊天或散步。我在十楼,他在二楼,我们都是喜欢以办公室为家的人,这个时候我们经常不约而同地在呆在办公室里,享受一段清静时间。现在,他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哀伤,在春夜无声地弥漫开来。


       洪烛去世的消息猝然来到的时候,正是落樱时节,我被疫情隔离在家,悲伤中写下过一首诗:“一个春天就这么云一样过去了/樱花盛大开放,又如雨凋零/遍地繁华,堪与绚烂春光媲美/幻影下坠,哀恸比落樱还多了几点”“春夜听到一个诗人悄然远去的消息/我默坐窗前,黯然神伤之际陡增白发”。


       疫情期间的生活,我总结过一句话,叫做“读旧书,忆故人”,而洪烛就这么成了故人,确实让人猝不及防。虽然也早有心理准备,因他已因中风躺在床上无法言语多时。在他中风之前,我正好主编一套“常春藤诗丛·武汉大学卷”,收了他的一本,所以有机会重读他的一些代表性诗歌,也由此勾起忆及我们以前的一些往事。


       洪烛是一位传奇般的少年才子,中学阶段已经名扬四方,因特异的文学创作能力被保送到武汉大学中文系。那个时候,他和田晓菲等,堪称我们这一批青少年作家诗人中的代表人物,各大诗歌刊物都能看到他们的名字,并且,他们已经开始出版诗集了。洪烛也是典型的江南才子,为人处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不紧不慢,很沉得住气。洪烛的勤奋认真,在诗歌界是著名的,我们都自叹不如。他的每一首诗、每一篇文章,都是工工整整写在纸上,每个标点符号都认真检查校对过。洪烛除了写诗,还写了很多畅销书,北京的胡同,北京的美食,北京的掌故,被翻译成各种文字。洪烛可以说完全靠一只笔,在北京站住了脚跟,买了好几套房,堪称文学的奇迹。


       我和洪烛相识于珞珈山下的樱花树下,那时少年意气风发,大有指点江山的慷慨激昂之势,我们还发起成立了一个“珞珈诗派”,几乎每周都要见面,高谈阔论,自命不凡,颇有些睥睨天下。我们后来回忆那时的聚会,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只谈诗歌和文学,偶尔谈谈时事,几乎从未谈过女生女性的话题。很多人听了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风气确实如此,尤其在珞珈山那么美丽的地方,东湖之畔,樱园、梅园、桃园、桂园环绕半山,本是最适合恋爱的地方。但在风云际会的时代,在我们心目中,理想和诗歌是高过一切的,其他皆不值一提。


       洪烛的诗歌风格非常细腻细致,他有一句诗“我坐在树下,计算着一朵花落地的时间”,我经常引用。洪烛属于那种持续稳定的渐进型诗人,诗歌风格变化不大,但不断完善日益精进。在一个巨变时代,人心也变化多端的时代,洪烛三十年如一日,仍保持着学生时代的单纯之心,仍每天坚持写诗,从未中断,在我们那一代人之中堪称罕见,这可见他的定力,也可见他的执着。


       也许是因为我们太熟悉了,加上我也是一个对衣食住行都不在意的人,所以我没怎么特别关心洪烛的日常生活。我在海南时,来北京都会和他联系一下,有时住到他家里,有时见个面吃个便餐,谈的也是诗歌和文学,最近写了什么,出了什么书。2014年我从海南到北京,我们又在同一栋楼里办公,邱华栋那时也在楼里的《人民文学》杂志,经常在电梯间、楼道里或食堂碰到,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我和洪烛晚上都喜欢呆在办公室,晚上安静,适合读书和写作。我有时下楼去找他,走廊黑漆漆的,整个大楼很安静,而我们一见面,谈的还是诗歌和文学,仿佛还在当年的珞珈山上樱花树下。


       虽然一直知道洪烛的读者很多,洪烛出过四十多本书,1990年代就被《女友》等杂志评为“全国十佳青年作家”,和汪国真等一起获得“青春美文四大白马王子”等称号,但洪烛的社会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大到什么程度,我并不清楚。直到他去世,我们照例在诗刊社微信号上发了一个消息和他的诗歌选,其引发的冲击和阅读量之大,才让我意识到洪烛的名声之好之大,远远超出了很多我们觉得特别著名的诗人作家。他日积月累写成的文字,成全了他的人生。


       疫情期间,天天在狭小的书房里读唐诗宋词和圣贤书,我更坚信文字的生命力之长久,尤其到了一定年龄经历很多之后,其他很多东西都销声匿迹了,唯有文字还能给人慰藉,温暖情感,传以精神。


       春夜让人哀伤,但又沉寂。洪烛兄,你还被很多人惦念。作为诗人,人已远去,但文字还在世上流传,并且长存,是最可安慰之事。《洪烛文集》的出版,就是你存在的证据、生活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李少君,1967年生,湖南湘乡人,198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海天集》《应该对春天有所表示》等,被誉为“自然诗人”。曾任《天涯》杂志主编,海南省作协副主席,海南省文联副主席,现为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主编,一级作家。


来源:中国诗歌学会 | 荐稿编辑: 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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