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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剑诗集《元素作坊》序

2023-2-28 22:43| 发布者: zhwyw| 查看: 48614| 评论: 0|原作者: 曹谁|来自: 中华文艺网

走出汉语诗歌的内卷化:月剑用元素重构的后工业时代童话
——月剑诗集《元素作坊》序

曹 谁

曹谁和月剑在岳麓书院合影


当今中国诗坛如同所有的领域一样陷入可怕的“内卷化”,我们看到千篇一律的诗歌横行,你遮住他们的名字,就绝对不知道这首诗歌是谁写的,有的人还沾沾自喜以为这是诗歌技术的“炉火纯青”,殊不知这已经跟诗歌的本质“南辕北辙”了。“内卷化”是当下最热门的词,是英文Involution的翻译,本意是“向内转动”,跟这个词相对的是Evolution,本意是“向外转动”,通常译为“进化”的意思,假如按照同样的译法就是“外卷化”的意思。如何解决“内卷化”,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外卷化”,也就是要不断向外吸收能量前行,在诗学中,也就是“大诗主义”。

那么何为大诗?我认为,我们的诗意精神都来自一种万世一系的宇宙精神,这种精神充满于万事万物中,这种精神在语言上的“外化”就是诗歌,至今能够在诗歌中表现的就是“大诗”。在此我从这个角度梳理“大诗”的三次嬗变或“外化”。第一次外化是“民族史诗”,西方称为第一史诗(Primary Epic),世界各民族几乎都有自己的民族史诗,如苏美尔人的《吉尔伽美什》、希腊人的《荷马史诗》、印度人的《印度史诗》,汉民族是否有史诗则是一个悬案,汉民族史诗似乎已经在远古时代散佚,后来则以发达的史传的形式存在。第二次外化是“文人史诗”,西方称为第二史诗(Secondary Epic),是文人对史诗的书写,比如维吉尔的《埃涅阿斯》、但丁的《神曲》、弥尔顿的《失乐园》,乃至波斯菲尔多西的《列王记》,汉语中屈原《离骚》可谓是文人史诗的代表。第三次的外化,发生在自由诗时代,我们处在既没有第一史诗的神秘故事又没有第二史诗的格律形式的尴尬时代,不过还是有诗人在探索,像庞德的《歌集》、艾略特的《荒原》、切尔斯顿的《白马之歌》,像海子的《太阳七部书》、杨炼的《诺日朗》、欧阳江河的《悬棺》。海子将这种诗定义为“大诗”,这来自梵文大诗的观念“大诗”(Mahakavya),相对应的还有“小诗”(Khandakavya),印度的大诗指史诗,不过海子有自己的阐述,他在《诗学:一份提纲》中这样说:“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结合,诗和理想结合的大诗。”

我在2007年写作《大诗主义宣言》中提出,合一天人、融合古今、合璧东西、随物赋形,成就一种“大诗”,这也是我后来论述的四条准则。当时我和西原、西棣在西部倡导大诗主义运动,我们的大诗主义吸引了当代许多写诗的青年,在2018-2020年发生了持续三年的“曹伊之争”,是大诗主义和口语诗的一次大论战,汉语诗歌界的许多诗人参与进来,大概有一百多位诗人,写作五百多篇文章,其中伊沙骂我的诗歌就多达1789首,而支持我的青年诗人形成“诗战18军”,其中就有闻风而来的月剑,他将大诗主义的诗歌追求融入到了他的诗歌创作中,这本《元素作坊》就是出色的成果。

现在我们处在后工业社会,我们还能写诗吗?我曾经在《大文学》中专门阐述文学发展的三个时代:农业时代以诗歌为代表的抒情文学,工业时代以长篇小说为代表的叙事文学,信息时代以影视文学为代表的戏剧文学,所谓信息时代也就是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所说的“后工业社会”。人类在后工业化时代高度分化或者碎片化,已经失去最初对世界的整体感觉,不过我依然相信在这个时代有人能够统合这种碎片化的状态,创作出“大诗”,这时,我欣喜地读到了月剑的第一部诗集《元素作坊》。

在月剑的《元素作坊》中,他从万事万物中提取元素,其中有古代的,如月光、古井、古炉、狼烟,也有现代的,如:楼宇、影院、城市、汽车,有中国的,如马匹、马刀、长风、铠甲,也有西方的,如方舟、上帝、牧场、魔法,有自然的,如孤岛、绿洲、太阳、星星, 也有社会的,如:幽梦、民谣、伊人、宝藏,等等,然后把这些元素重新组合,创建一个全新的理想王国。如同他在《桃花本纪》中的诗句:“让少年深陷的元素/我恍惚于梦的笔端”。月剑生长在“银都”永兴,那里的人祖辈冶炼金银铜等元素,所以他对元素有天然的感悟,这大概是他跟“大诗”天然的因缘,他用自己的笔去营造了一个的后工业时代的童话。

我跟月剑在现实中的相遇则在“曹伊之争”的末期,在2020年的昌耀诗歌奖颁奖典礼上。当时他激情澎湃地跟我讲,他从曹伊之争中关注到大诗主义,他认为这跟韩愈、柳宗元倡导的“文起八代之衰”的古文运动一样,必将改变中国文学的走向,他也希望加入这场轰轰烈烈的诗歌运动中。过后他还专门跟我提到,他要跟我一起弘扬大诗主义精神,我们的友谊也在对诗学的不断探索中加深。我和他先后共同游历了天津、西安、厦门,这三个地方都是东西方文明融合的地方,我们一起探讨大诗主义的核心,不断在创作中深化对合璧东西、融合古今、合一天人、随物赋形的理解。

他在阅读我的《大诗主义宣言》时提出疑问,文中写到女人无法写诗,当时写这句话是有现实针对性的,现在我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极端化,我在最新修改的版本也做了严肃地更正。近年来最新的思考,让我意识到应该新增二条准则,其中之一就是“和合阴阳”,这是对于文学中女权主义的融合。历史上女诗人少于男诗人,是因为性别在社会中的不平等造成的,有段时间我甚至只读女作家的作品,觉得她们对这个世界有无比精微的感觉,这大概是一种补偿。男作家对这个世界有宏观的把握,女作家对这个世界有微观的感悟,这是历史、现实及性别认知造成的,世界永远分阴阳,如同《三十六计》中所说的“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只有将他们融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世界,男诗人的结构加上女诗人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大诗”。

我要增加的另一条准则是“整合音义”,我在使用英语交流和翻译的过程中,不断领悟语言的真谛,在汉藏语言和印欧语言中有许多有趣的对照,但是追溯语言的本质,语言原本是声音和意义的结合,所谓能指和所指(Signifier and signified),随着文字的出现,表音的字母和表意的汉字等又增加一个维度,音形义的分离造成一种隔绝,当然另一方面也形成张力。现在我深刻理解《圣经》中“通天塔”的隐喻,人类最初讲同一种语言,他们要修筑通天塔,上帝知道后怕人类触犯他的权威,就变乱人类的语言,人们便散播到世界各地,形成讲各种语言的民族,这也是通天塔的希伯来文巴别塔的本意“变乱”(Babel)的来源。在通天塔倒塌后,人类应该如何重建,非洲杰出的诗人尼伊·奥桑戴尔(Niyi Osundare)说:“文学是对抗巴别塔枯萎病的有力武器。”我觉得假如能够让这些语言互通,文学翻译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这种角色,但是假如一个人能够自如转换,那么他就有能力,重建起人类的“通天塔”。我记得西方的艾略特或者哪位诗人说过,一个不懂外语的人是无法写诗的,虽然比较极端,我现在也深感如此,因为诗人只有懂得两种不同语系的语言,才能在对比中恢复对世界本体的领会,这样才能写出“大诗”。

正如我在开头提到的中国诗坛的“内卷化”问题,我们只有不断“外卷化”,让我们的观念不断如轮一样向前进化,我们才能够不断“进化”。现在回想我对文学的一路探索,从农业时代的抒情文学到工业时代的叙事文学再到信息时代的戏剧文学,从我们所处的地方感悟到中国思考再到世界格局,当今是一个全球的大一统时代,我们应该从我们所处的地方文化感悟走向对中国问题的思考,最后融入到对世界格局的统合,这就是儒家在《大学》所说的“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最终要抵达的是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所说的“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这才是“大同世界”或“理想国”,也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也是我所参与的“世界诗歌运动”(World Poetry Movement)的宗旨之一,这也如同世界诗歌运动的发起人、哥伦比亚杰出的诗人费尔南多·伦德(Fernando Rendon)的诗句:“他们优雅地揭示了固体的黎明的脉搏的光芒,在石头的心脏曾经有闪电定居,在无边大水出现漂浮的灯光,形成一张植物和动物编织的网,创造出一个新的家园。”人类文学已经进入第四个阶段,世界文学阶段,这发端于歌德(Johann Goethe)在1827年提出的世界文学(Weltliteratur),融合各民族语言的文学,最终将建起人类“文学的通天塔”。

现在汉语新诗已届百年,在历史上文学一直是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交替进行,朦胧诗让汉语诗歌走向晦涩,后口语诗又矫枉过正,现在需要一次新的融合。韩东提出“诗到语言为止”,反对语言的隐喻功能,我觉得“时代呼唤大诗”,必须要恢复语言的隐喻功能,这样才能融合语言的能指和所指。我们对现代主义的理解并不全面,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在他的《传统与个人的才能》中说:“现代主义从来都不意味、现在也不意味着一种与过去的决裂。它可以意味着一种对于传统的变异和清理,但也意味着传统的进一步进化。现代主义艺术并无裂口断裂地继续着过去。”前不久我看到谢冕先生的文章《大时代需要“大诗”》,我觉得汉语诗歌是时候走向融合了,需要合一天人、融合古今、合璧东西、随物赋形、和合阴阳、整合音义,成就一种大诗。月剑的这本《元素作坊》诗集,正是大诗探索的成果,我们可以通过触摸飘浮在宇空中的元素,去感悟他的悲欢离合,去体味他的爱恨情仇,去领略他的是非成败,去思考他的兴亡盛衰,进入他在后工业时代构筑起来的童话王国。

 

2021.7.18初稿于北京亚欧非之家,2021.8.18定稿于西宁巴别塔尖


供稿:原作者 | 责任编辑:牧 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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