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次不够,忧伤一次也不够 ——孙思长诗《百年史诗:上海上海》读后记 ...

2022-12-23 18:46| 发布者: zhwyw| 查看: 53751| 评论: 0|原作者: 齐凤艳|来自: 氤氲丝语静铃轩

爱一次不够,忧伤一次也不够

——孙思长诗《百年史诗:上海上海》读后记


文/齐凤艳



(一)


公元2021年冬季一个周末的清晨,我在读长诗《百年史诗:上海上海》,那是诗人孙思带领我进行的一次跨越百年的时空之旅。一百年,从1921年到2021年,中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百年,足够辽阔,足够高远,足够绵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个一百年,在中国大地上,在中国历史上,在中国人心中,是有明确的意义和深刻的内涵的:这个一百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的一百年,是这个政党带领人民大众奋发图强的一百年。

 

上海、中国、百年,一次次萦绕脑海如外滩上空的云霞,一回回拍打心室如东海波涛,一次次耸立眼前如黄浦江岸的大厦与灯塔。抚今追昔,诗人心潮澎湃,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无数次她凭窗怀想,无数次她临海遐思,无数次她在街巷追忆,而哪一次怀想、遐思和追忆,不是源于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不是因为对革命先辈的缅怀和敬仰,不是对上海今朝成就的吟诵?《百年史诗:上海上海》是诗人的情动于中,发言为诗,是诗人深度观照历史、现实的成果。

 

在中国的诗歌历史上,短诗一直都是为数众多的,但是长诗写作亦从未缺席。近几年,致力于长诗写作的诗人数目在增多。长诗写作能够成为一种写作追求,一是因为它更能磨炼和展现诗人的综合能力,二是因为用长诗来处理一些重大事件和主题时,诗人写作时更能游刃有余。阅读孙思的《百年史诗:上海上海》,我看到诗歌文本艺术表现力充盈,政治抒情饱含深情而不空洞,诗歌对现代性的现场呈现诗意盎然,并且三者统一于上海百年革命与建设史这一宏大题材所提供的广阔空间中。



(二)


孙思的这首长诗《百年史诗:上海上海》一万四千余字,体量庞大,内容丰盈。(我的阅读视野和理解能力都是非常有限的,我的这篇赏析文章疏漏偏颇之处,请大家指教批评。)首先,我看到过去一百年上海的奋斗史和建设史的宏大叙事和超级故事能够在群体认同、社会核心价值、行为规范和象征结构等诸多方面让社会成员通过史诗中的人物和事件找到行为典范,精神引领和士气鼓舞。

 

东方之东,有一座城

面朝大海,背靠平原

她的耀眼与静好,如太阳和月亮

相得益彰

——题记

 

长诗以题记开篇。四行文字简短、沉着、大气。“东方之东,有一座城”,明确地理定位,呼应题目。“面朝大海,背靠平原”,扼要地呈现地貌状况却令人想象无边,因为大海是开阔的,平原是辽阔的。“耀眼”与“静好”既可以形容上海这座城市的仪态也可以描摹它的气质,而当这两个形容与“太阳”和“月亮”联系起来,则洞开了诗歌的时空领域。因而题记的宽广向度既与长诗文本的体量协调,又为长诗的宏大题材和悠远抒情打下了一个大气沉稳的铺垫。

 

再接着读《序幕》,我就更加赞叹诗人总体上蕴藉含蓄的抒情手法。诗人不采用爆发式的感叹和吁请口吻,那样往往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序幕》中诗人以一种空灵写意的手法,如悠扬的片头曲一样,旋律和缓,词韵婉转地全景式总括吟唱百年风物人文变化,意象选取中更多地倾向自然风物,大地和海洋在酝酿、滋润和见证,为展开长诗的主体和主题奠稳诗意空间。

 

《序幕》中哲思与诗意场景交融,并且自然而然地启发长诗正文。“时间之上,精神高于物质/时间之下,精神与物质同行”;结尾处“地面繁星与天空繁星相交”,“天空倒影与海面跳跃的光芒”令人遐思神往,其中的隐喻与象征引人引颈眺望,“打开每一天,每一个新的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否回望过往?外滩上的万国建筑群,它们立在那里,不只是异国风情的景致,它们“述说着上海的百年变迁。”

 


(三)

 

那些在黑夜蛰伏已久

在寒风中不停行走与奔跑的人

曙光必将使他显现

 

上面三行是长诗主体第一卷《曙光》的题记。往事,只有当活着的人忆起它,它才会再活一遍。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继往才能开来。一百年里为这个国家的建立与建设奋斗、献身的人们,必须被铭记。写下,记下,让那为曙光而奋斗和牺牲的历史人物再次走向前台,诗人的笔就是聚光灯。写下,记下,用诗人孙思的笔,在诗人孙思的纸上,是诗人孙思特有的呈现。写史之诗,不是史记也不是传记。

 

我想在写作之前和写作过程中,诗人是做了大量深入历史的工作的。在卢湾区香山路7号孙中山故居,在辅德里中共二大会址,在甲秀里毛泽东故居,在十九路军军部遗址,在龙华烈士纪念馆……她阅读,她倾听,她感动,她思考,她想象。流火、灯光、烛焰在行军的路上、在运筹帷幄的夜晚、在小册子和宣言书中,也在诗人瞻仰的目光里,诗人写道:“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他们的旧识/成为一个故事,或一个英雄/在动荡的岁月里,以一种奔走的姿态跟随他们”;道路,精神,热血在枪炮声里、在呐喊声里,也在倒下的躯体和不屈的信仰里,捧读革命先烈救亡图存的文章,诗人写道:“每一行书写的句子/我读成顶天立地的梁柱/这些梁柱,在井冈山、延安/西柏坡、北京,一些标志性的建筑上/都有他们的背影”;被强行定格在青春的生命,在“刀口舔血的人”,“在子弹里凿出誓言的人”,诗人看到他们“巨大的意志力/挺直腰身和脊梁,成为我们内心的/一种象征和主义”,这些先烈必须被铭记,诗人写道:“今天,我听到桦树、榆树、白杨/在春天里喊着他们的名字/松树一样长青的名字”。

 

为什么要为他们写一部史诗?因为他们依然活在我们的当下,因为今天的一切都有他们的功勋,他们是象征和主义,是我们精神的腰身和脊梁。哲学家和历史学家克罗齐说,过去的事实只要和现在生活的一种兴趣打成一片,它就不是针对一种过去的兴趣而是针对一种现在的兴趣。1921年到2021年的百年历史与现实紧密联系,让现实从历史的丰富性中汲取精神营养并蓄积力量,这是历史的价值与意义。而这首长诗,也在新的意义下继承了诗教的传统,是狭义诗教的拓展。狭义的诗教主要指围绕《诗经》所开展的诗歌教育活动,其目的在于规范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同时实现对社会政治、伦理的建构。广义的诗教涵盖内容较广,凡是以诗歌作品为载体,为达到政治教化、审美养成、人格建构、伦理秩序等目的而开展的教育活动,均可视为诗教。今天的诗教内容还包括爱国情怀、担当精神、现实批判、正气弘扬,激浊扬清……

 

只有当自己受到强烈深刻的感染和感动,才能写出情感充沛的诗句,感染读者。《百年史诗:上海上海》是长诗,不是史记,它的重点不是叙事,而是沉浸到历史人物和事件的深处,去体悟、去发现、去开拓历史深处隐含着的思想精义与情感洪流。孙思在思想精义的山岳上,在情感涌动的洪流中,看到和体悟到自己对革命先烈的热爱,对伟大人格的服膺,对崇高信仰和坚贞意志的仰望,诗篇中动情且深情的诗句是她内心的感恩、悸动和感动。除了我在上面引用到的诗句外,《曙光》中,读了令人动容的诗句还有很多:


一生五十多次来上海的他

住的时间最长,是当时的甲秀里

今天,院里的草还青着

门窗依旧,树也还像当年


现如今,他走了

他的名字在,目光在

它时而明亮时而深邃

时而冷峻时而温和地

看着我们,看着中国的每一天


在毛主席故居,诗人感到一种永恒的存在,草木房屋依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永存,他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把自己一辈子献给国家的毛主席,依然“看着我们,看着中国的每一天”。


如果能更早一点出生

做他的女儿多好

我可以用一颗爱父亲的心

把自己雕成一枚小像

放在他的桌上、案头,甚至口袋里

在他累时,伸出一双小手

为他捏背


让他走后,想念他的

除了人民,还有一个至亲

 

为人女儿又当了妈妈的我,读了这几句诗,备受感染。诗人内心多么柔软:“敬爱的总理,我做您的女儿吧!围绕在您的身边,陪伴您!看您工作,看您沉思,为您端一杯茶,给您的笔吸满墨水!您若累了,女儿给您捏捏背!当您离开了,您有一个亲女儿,一个骨肉至亲思念您,祭奠您,而不只是人民。”

 

在《曙光》的结尾,诗人写道:


今天,中国十四亿人

吟颂的任何一首诗

唱出的任何一首歌

都因这些名字的存在而存在


今天,即便这世界有亿万盏灯火

但曾经点于他们手里的灯火

星星燎原的火,依然是我们的唯一

 

读了《百年史诗:上海上海》的第一卷,我已经非常充分地认识到这首长诗对读者个体人格的培养,对家国情怀的培育方面的意义。我们今天的载歌载舞的幸福安稳生活,是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长街霓虹闪耀,楼宇家家户户灯火温馨,富足安康的日子里,革命前辈的伟岸高尚、坚贞意志和一往直前,是一盏盏精神之灯塔,照亮我们的道路与心灵。

 


(四)

 

我将《百年史诗:上海上海》分成革命史的诗意追思和建设史的诗意回顾与呈现不知是否恰当。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篇写道:“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文学主题的发展受制于社会情况的变化,那么当社会发展提出了新主题,诗人们是不是做到了迎流而上,站立潮头了呢?新中国建设和建设成就,尤其改革开放和新世纪以来,中国城市化、现代化、工业化的进程突飞猛进,必然应该成为新诗的不可或缺的要素。诗歌的现代性,是重新恢复诗歌回应时代,回应现实生活的能力。由此我也想到,诗歌立足于脚下这一方热土和我们息息相关的生存空间是创作出好诗歌的一个条件。优秀的作品应该不刻意躲避时代洪流,应该有迎流而上,站立潮头的姿态。这是富有挑战性的,也是难能可贵的。并且讴歌新中国的建设是诗人家国情怀的表达,同时,建设繁荣富强的祖国是革命的目的,是先烈的愿望。因此第一卷和第二卷、第三卷是统一的。

 

我们知道,“明月”“空山”“暮鼓”“流水”这样的意象,在中国从古到今的文学语境中,已经沉淀了充足的诗意,因而以它们入题写诗时,它们自身的感染力就足以供读者回味一番。如果诗歌都局限在这些古典意象和意境中裹足不前,那么,现代社会就成为无人涉足的荒野了。如果诗人们无视现代文明和科技的发展,对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然固执地浅吟低唱所谓田园牧歌式的炊烟和乡愁,就是诗歌在场性的失败。因此孙思在《百年史诗:上海上海》中对新中国建设史和成就的诗意书写是紧跟时代步伐,“向着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敞开,从时代之变、中国之进、人民之呼中提炼主题、萃取题材,展现中华历史之美、山河之美、文化之美,抒写中国人民奋斗之志、创造之力、发展之果,全方位全景式展现新时代的精神气象。”(引自薛帅《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 用情用力讲好中国故事》)

 

孙思对中国建设成就的描写充满个人想象力。瑰丽的、美妙的、宏伟的,都在她的笔下有生动的描绘。有的诗句如童话:“他的‘嫦娥一号’探月时/会不会遇到嫦娥,他是否想过与她手挽手/一起坐在桂花树下”。而当诗人赋予钢铁以血肉,大桥的伟岸就是人的伟岸,并且有了人的气宇轩昂:“桥,这个浑身上下/长满钢筋的汉字,硬骨头的汉字/冰凉的汉字,人一样叉开双腿/血肉丰满的立在江上”。同时汉语里的这个“人”字,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在第二十六章节描绘浦东建设的壮美画卷时,诗人写道:“1990年4月18日/她睁开了藏在体内的眼睛,开始28年里/第一次破冰,和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砥砺前行”。当东方雄狮醒来,它将上下求索,不畏道阻且长。我看到,在这部长诗中多次出现像这一节中“1990年4月18日”这样的具体的日期,它们不仅构成了史诗的时间节点网络全诗,而且其内含的事件、经济社会背景信息量是庞大的,与文字外拓展了百年史诗的内涵,史诗,不是史记,这些日期里面是诗人省略的几万言。

 

“这之后,浦东的天空让出了高度。”“这之后,浦东的大地让出了渺远。”“这之后,浦东的水让出了壮阔。”高楼大厦引领人的“目光向上飞”。地面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线如人的想象纵横驰骋,想象是创造力,它建筑了大地上的景物,并且这“景物意象丰富/很多细节充满生动”。诗人笔下,国家建设就像写诗。而这诗篇的点睛之笔是一条条游龙,中国龙:


这条龙,以屹立百年的第一次历练

带着一月的风雪在跑

带着七月的海浪在跑

带着雷电、雨雾,日月光华和滚滚车轮

在海的腹地奔跑


地面之下

从浦东到浦西的隧道

如一道光束,如悬在水下的箭

托举着水,一往无前

 

蛟龙之比喻,风雪之飞舞,海浪之涌动,光束之白炽都是诗人面前城市建设与发展场景经诗人抽象后,又由诗人具象。“上海,不是眼神可以触及的具象/她是容纳你无数臆想/无比浩大繁华的空间组合”。读《百年史诗:上海上海》,诗人无论是眼前意象的呈现,还是引申隐喻后的具象,行文都延续了一种浩大宏伟的气势,与百年史诗的伟大精神预设,历史演进中的百年波诡云谲,一个世纪时间跨度和其中的伟大历史进程相一致。

 


(五)


有过无数个夜晚

华灯初上时,我会在偶或遇到的花园洋楼前

停下脚步,对着它静默很久

 

如此,我的阅读进行到了《百年史诗:上海上海》的《尾声》部分。在《尾声》之上,诗人写下了这个城市百年来“以江涛奔涌的方式/太阳升起的方式,水与水的交融/电与光的交融,一路向东/经历水的长征和不朽”。关于百年历史回顾的重要意义,诗人说,“没有历史的渊源”,就“没有一座城市的诞生”。诗人又说:“上海,不管你想象如何丰富/都不及实际的,百分之一”。这首长诗,是孙思身在历史之中,思考与想象的结晶,是诗人凭借她的天才的智识、艺术禀赋和语言功夫,再现自身的丰富情感与生命体验。诗人承认历史的浩大、现实的繁复。诗人也从来没有停止她探访的脚步,她活跃的思绪在她静默时最生机勃勃。

 

《尾声》读来情思悠悠,意蕴绵延,非常舒缓。在表面的个体家族史的回忆中,诗人思考的依然是一个大问题。此番诗人思考的是个人和家庭与她的城市和她的国家是命运共同体。国家与城市的变迁在个体和其家庭上都会留有这样那样的烙印,诗人也以这种方式,传递了一种信息:这百年历史离我们很近,不仅仅是时间上的,而且是我们的根系;这百年历史是亲切的,我们的祖辈就在其中,就是亲历者和见证人;这百年历史是我们的精神故乡,我们的国家、城市、先祖和它相联系,诗人写道:“上海,是父亲的故乡/我血脉的源头,我对她的爱/是一支活过来的河流/泽润之余,有不尽的余味”;这百年历史一提起,就是对个体灵魂的一次哺育和照亮:“每到黄昏和清晨,盒子里的子弹/常常一把军号般,在全家人耳边/嘹亮很久”。

 

在我的这篇评论文字的尾声部分,我想说的是,我个人体会到,孙思的这首长诗《百年史诗:上海上海》的优秀,离不开诗人明确的诗歌文体意识、高超的诗歌艺术素养和文艺工作者强烈的使命感与社会责任感。谢谢诗人让我读到这么好的诗歌,它是一个感人的中国故事的诗意书写,一个动听的中国旋律的诗意演奏。立于繁华大都市的诗人,当她想起那个遥远的出生地时,笔尖就情不自禁地流出“爱一次不够/忧伤一次也不够”这样饱含深情的句子。就像这长诗,这故事,这旋律,我在内的每一位读者都“爱一次不够/忧伤一次也不够”。



孙思,诗人,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上海作协理事,《上海诗人》常务副主编,著有诗集五部。曾获刘章诗歌奖、第二届海燕诗歌奖、中国长诗奖、上海作协年度作品奖。诗收进百种诗歌选本。主编有上海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优秀诗选集《风从浦江来》,理论专著获上海市高校理论研究优秀成果奖,由全国各大高校图书馆珍藏。2017《现代青年》年度人物?最佳诗人,评论曾获上海作协年度评论奖,《诗潮》年度诗歌评论奖,第七届冰心散文评论奖。



凤艳,笔名静铃音,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文艺报》《扬子江诗刊》《散文诗》《星星·散文诗》《人民海军》《散文选刊》《芒种》《海燕》等刊物。著有诗集《齐凤艳诗选》,出版独译合译诗集10部。


供稿:原作者 | 责任编辑:牧 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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