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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偕 | 故事的可能性与展现的局限

2022-11-22 16:38| 发布者: zhwyw| 查看: 28011| 评论: 0|原作者: 顾偕|来自: 中华文艺网

故事的可能性与展现的局限


——由程莫深人民文学征文特等奖中篇说开去


顾 偕


 

   历时四个多月,深受不少文学爱好者关注,有4000多名文学爱好者亲身参与的“人民文学·贝塔斯曼”杯文学新秀征文活动于日前结束。在60位读者评委现场最终投票评选下,各级奖项均已揭晓。最后的评选结果是:特等奖:《20世纪末的世界战事缩写》(陕西西安作者程莫深)。


——  摘自2000年9月2日人民网




   程莫深,本名程正才,又名程天骄、莫深、北方河等。现居陕西西安。先后在《岁月》《延河》《延安文学》《青年作家》《飞天》《剑南文学》《百花园》《金山》《中国西部文学》《地火》《佛山文艺》《中国文化报》《语文报》《青海日报》《华商报》等众多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等作品百万多字。出版长篇都市悬疑畅销小说《夜迷离》、小说集《雨季》、《程莫深中篇小说精选》等5部。《夜迷离》已授权电视剧改编。作品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工人出版社等多个选本。曾获“人民文学.贝塔斯曼”文学新秀特等奖、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中篇小说《雨季》曾引起《青年作家》杂志为期半年的热评,长篇小说《夜迷离》曾由《文艺人才》杂志召开纸质专题研讨会。《文艺报》、《中国青年报》、《北京日报》、《文艺评论》、人民网、凤凰网、中国文学网、中国互联网文学网等近百家媒体,对其创作成果作过报道和评论。

 

   最近我常想,是否因为时光过于迅速或浮泛,致使我们确实错过了不少优秀的什么。方今之世,时代真有那么多快乐的改造吗,世界的目的论究竟走到哪步了,果真已为人类带来了什么智性的愉悦?比如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一些文学盛事形成的较为鲜明的精神黄金时代,多范围的征文活动,“保鲜期”可能早已失效,但个别文本经过重新发现和进一步认识,倒也不乏新的现实迹象和更具细品的价值。


   今天好奇读完眼前的《20世纪末的世界战事缩写》,虽不见风起云涌的壮烈场面,不见那些必然性冲动的往复更新,却因作者热情内心一直牵动着的故事时局变幻,小说最终于峻刻的审美层面,至此使得这样的中篇,在包含较大的虚构专属领地,仍不失为一部能够呈现追寻光彩的感宕心灵之作。


   以人生变体状态,来作为寓言式伤感和绝望的书写,并非是种有着殊绝识野的文学新品种。二战后期乔治·奥威尔的小说《动物农庄》,就以猪为敌人的虚拟的冲突与征服,为人内心正道的光明,为铲除虚妄专制,做过这方面顽强抗挣犹似喜剧胜利般的努力。程莫深作品不能说是类似作品主题的翻版,但新的洞观世事,新的时空反讽,无疑意味着着一种多元继承与发展。尤其发生在中国西部依旧是农耕文明的某些陈旧奇妙乡事,纵然不会像耸人标题“世界战事”那样,接着将凸显什么英雄风采之类豪迈的架势,但随着琐屑时间的绵延,欲望不可遏制畸形的转换,那些仍还共同保持在人类身上有着相似本质的变迁、梦想零落以及心灵阴影的渐见症结,很快便会从单纯的自我之爱,汇入到群体的混沌洪流。甚至立时就会似这部作品题旨一样,蕴结起人与自然旋生旋灭的较量,使之不少内在绝望仿佛总能转化成另一种无需军装、头盔和炮火的杀气勝腾,让潜藏的人性之恶以错误的激情方式,把社会难以规避的荒谬,逐步也变为命运可能的常态。就此,世界似乎确乎难有真正的春和日丽,“以庄稼为生的农民,其想象力的大胆、丰厚和刺激”,可一遇到来自村长四平那儿意味着权威象征的一头狂野“黑猪”,“它的肆无忌惮和旁若无人,已到了令村人分外眼红的罕见地步。”这自然是从滑稽概念里骤然萌生的一种怪异感受,当“我爹丑子”自恋的魔性,受到“猪类”绝不意外的冲击,人的能量和意志,仿佛同时也受到了上天的嘲笑。这部小说不厌其烦所要刻骨铭心讲述的,便是这样一种令人耿耿于怀 的人与猪斗的超现实表征。它设喻生动的巧妙加入不少想象内容上的辩证组合,由此使艺术在靠近问题时,让一切情势流程在纵向错误中,也都具有了贯通艰辛的合理性。“大家对这些猪们的种种劣行深有感触,且已逐渐生长出了颇具耐性和韧性的承受力和比较牢靠的心理准备。”这是不管哪种人类穿透自我本性的一种有趣的残酷极致性勾勒,荒谬一俟深刻化的形成了苍白真实的图景,还会有什么吊诡的困惑与矛盾不能理解?一切外向投射任意化的无聊陶醉,又有什么不可用一些封闭的自视隽拔来阐释!敏锐体验是思想锐气另一种现实的警示标识,如果是关于腐化或混乱的展露,关于堕落的见证抑或是黑暗的决绝,那么这类故事即便是通过一些晦暗悖论,来展现人性谋求平衡发展的过程,哪怕伦理观在此有所失落和演变,小说最终馈赠给读者的,相信还会是一种意义视角精神上的关切,是反讽模式上较为有效的有关批判与觉醒尤为聪明的选择。


   争强斗胜无疑属于生命天性使然。但生命竞争之巅的最终选择,想来所有的尖锐时刻,不应再是激进在永远弥漫。同样世界是需要不停地前进的,个别权力意志,即使有再多充分的理由,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乐意反复阻碍起自由与人间正义。这部小说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它穷究细节的所有描写,都是难以尽述一种憎恨或生命的不能自我妥协。人性在流离失所,所有搏斗的标志像是直到今日,还是在为人类某些完全败落的智性,堂而皇之的服务。那种无法节制的冷淡是微妙而艰涩的,有时几乎就是以悲观的激情,在力求着一些神秘性的解放。如小说复线“我娘”跟瓜客的私奔,猪总是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人们的安逸处境等等。作者不仅凭借比喻的动机,让人于克服“黑猪”之类的野蛮过程,彰显了一些惆怅的恍悟;在视觉细节仿佛也很强大的信念恪守下,主人翁“我爹子丑”在对猪的立誓消灭仇恨中,并不因为自我更多力量的推想,由此同样也疯狂的成为了一种盲从、破坏和占有的互为参照。压抑毕竟不是竭力要去喧染的信仰。如若一切不是彻底撕裂的画卷,有着理性基因的人类,应当在任何悲壮或是败落时分,还是会有更高更好的生活景观可以去憧憬的。剧烈缺失理想只求终日一饱的“黑猪”,可能不外乎也是人性蜕变的假设过程,我们只有习惯了所有突兀的奇怪现象,并不是偶然造就的瞩目事实,相信也会以其主观的客观性提醒社会注意:无数丰盛的转化,大多都隐含着不少可怕的来由。乡村习俗是如此,史诗视角的仪式感也如此。人类学的眼界,很难再有清晰意义上不沾污垢的完美还原,故此,心灵一角便是要在“20世纪末的世界战事缩写”里,深度体察到人类那种再见艰辛的悲郁气氛。就算在猪身上能量挥霍的寻找答案,一切似与逻辑严重不符的叙事高潮,也所不辞。反观消极或是放弃,作家这种凝视的丰富和一些鲜明的形象指涉,即使到了今天,无疑仍还有着逼视性的果敢,往往也正是一些小说家在类似这样的碎片记忆里,始终应当继续认真追寻的文明浪漫色彩,以及时刻还需较好启发心智的真理勘探意识。


   故事的可能性都当有种善意的预判,这自是艺术道德长期还需遵循及充分发挥的揭示性意图。小说家不能全无禁忌的醉心于事件的繁难与奥渺,不能毫无敬畏什么便借由一切痛苦和幸福的元素,粗暴或是狡猾的在诸多故事的合成文本,实质什么也没有说清地玩尽所谓的力度游戏。程莫深的这部中篇的空间主旨命题是对的,涉笔这样一种其实涵含着强烈社会性的主题,作者在倾述上的处理用心,暗示与批判,恢谐而严肃,也是健康而绝不沉闷的。一些人性的想象在“猪格化”上,即算不需要什么觉醒,但生物性的灵活法则,似乎并没使“异类”处于完全麻木抑或迟钝状态,想来这也是自然界对实用哲学的一种共同领会。而作品通篇无奈的抒情语调,恰好又切入到了现实剧烈变迁中,无数同样尴尬的爱恨情仇痛点。谁也没有对身边强大或是薄弱的事物充而不闻,大家都很关心甚至犹为在意哪怕是极为别扭的一场世纪末的“人猪之战”。“黑猪”的命运一开始就不是平静的,这不光是跨界领域能力同智力的较量,同样奇迹的压力,也在迫使人畜都必须永远要寻找补充新鲜的源头。千古而然的需要促进了贪婪,在利益面前,有时几乎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沟通和理解。其实摧毁一头猪,并不会带来什么民间狂欢。但一位能够富有心智的作者,他似乎俨然懂得要用一种认真的笑话,怎样才能前后一致绝不疏忽的告诉读者:历史永远不可能是四平村长那样观念混乱又倥侗无知的刁滑“模范”,至少时间会体现出人类将要担负的更大的时代进步作用。比如不能让恶霸之类总是猖狂的鸟兽压城,不能说高尚总是难以比拟,世间恍若惟有人心相食的可悲表现。生命有限的拥抱,其实还将衔接无数更为壮丽的思想静水深流。虽然这样的概述,不一定非得就是小说的全部境界,但只有当我们确定好了故事之所以要展开的前提,再困难的尝试,相信都会有积极的当世意义。例如这部小说,由作者的一些默然观望,延伸开的叙事的创造性,以及意欲在别处等多般看似不相干的玄奥敞开,其实所有故事能够观照到的触及面,都不仅仅是虚构与事实的重合,它有遮蔽于挑战下的梦想催化作用,有灵魂于悲苦大地挣扎的象征还原,更有一些激烈经验的深情长啸。总之就是平衡的坐标遭致恶意破坏后,才致使“我爹丑子”“他在田间劳作的过程中,只对着天空和小鸟说话” 了。这样一位憨态可掬的质朴老农,时常伤感的无以言说,只能对苍茫飘忽之物木然交流的情景,想来也是他对无所谓值得信任的现实,另一种忠实的背叛。  

        

   人猿相揖别,这对始终未能有幸进化的“黑猪”来说,难说不是件已然注定的毕生憾事。因此,面对人类同样相向的非理性进程,畜牲为了生存的不顾一切,终日横行乡里的寻衅滋事,迟早一样也会难逃一场来自文化方面精心策划的终结。“我爹丑子必须以过人的智慧和胆识,将它准确无误地引诱或者威逼到那个为它设计的墓穴里去。 ”埋葬的乐趣从来都是摒弃理性内涵的,绞杀于阴暗层面上讲,可能也是不无激动甚至是有些兴奋和灿烂的。艺术故事仿佛总能实现许多日常生活意想不到的东西,但问题是事关正确与否的时候,公义和灵魂,又将摆在怎样一种道德与人性的位置?


   中篇小说《20世纪末的世界战事缩写》,其探索的视点是强韧可敬的,它以张弛有度饱满的轻盈,足够玩笑似的训导般写出了这样一出微型的警示性喜剧。那种近乎神意的酣畅快意,不是字面上悖论描述的精彩,而在于品质内作者有勇气对别样的荒谬真实,有着真诚的理解与同情,包括包容所能展开的小说内涵朴拙的壮美。所有的故事都不会来历不明抑或与现实格格不入,文学有对历史改造的使命,这可能是种最基本和根本的作家奢望。做不到或者很难做好这一点,难度就别幸甚会变为什么光辉。就算你拥有掌握了千般的技艺神巧,不会破译本质,不会评断起码的价值及是非,纵然你已是什么大师,可能依旧还是障碍重重!好的小说家同样也应当是有大智慧的思想家。以领悟为起点,即使自己的不凡功力最终迎来的仍不过是场千秋空名,但毕竟扎实也是种不朽的基础,朝这个方向永远向前,就算展现始终会有局限,可更高形式的怀抱,无论终结或是开端,相信总会有不少时间击不败的精粹所在。

   我们不要指望到处都能诞生“预言之书”。权力和控制,千百年来一直影响着人类的思维,但愿文学始终都会成为一种依然可以质疑所谓尊严的自由空气。常态慢慢都会在晦涩中死亡,我们仍旧要对理想观念满怀深意与希望。没有什么是彻底的合乎情理的,小说的修辞比喻,绝非单纯表面的现代主义演绎,它应当接近教训,寻求更多过往的错误补救疗法,在恢复人性的智性系统后,重新凌迈于新的命运之上。原创性想来一直是一种美学模式而外深刻的表演性,它是平常人生揭示性的塑造,是不单只会研究故事的多种突破的赋予。如果作品自始至终不强调这些,相反总要逃避这些意义甚深的开掘与发挥,那么什么又是读者由衷可以忍受的喧嚣图式呢?效慕体裁与形式的传统文本终将过去,文学神圣的陈述,必定还会蕴含巨大的无限反抗。这是距离始终在不断消灭着世界焦虑的真诚用意,它仍然在以一种夸张的幻景和戏剧化的呈现,告知着人类所知甚少的信仰,任何神明丝毫不会被什么邪恶所放逐。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天道对万物不幸,永远可以全然的承受。包括在种种死亡冲突中,还能从黑暗中走来的爱神。


   当然程莫深绝然不是名宗教作家,他可能只是下意识细致的解构了我们乡村视觉上的一些岁月错误,并且尽览荒谬又能独身事外而不迷失。这是不安与凝视后的超越,表明一种摧毁与重建,在实践的路途,其实无甚多大信念的区别。而文学作品真正需要的,正是这种不遗余力高亢超绝的氛围。比如有时不妨让猪来充当主角,于行为上也来对大家始料不及的说点什么。


   美国黑人思想家托马斯·索维尔曾经告诫道:“理解人类的局限性,是智慧的开端。而认识到自己的无知程度,需要有相当程度的知识。”看来完全的自由,也只能在思想上到达。这就像我经常会去梦中,看望下似乎在平行世界,另一个依然是困惑忙碌着的自己。


   回到这部小说上来谈,我们并不担心文坛和社会缺乏会看和尝识的专家性眼光。所憾的是类似作品其实在当时,仿佛也没真正做到发见后更好的重视,尤其是其他方面能够帮助作者扩大进步与飞跃发展的那类提掖。当年意气风发的程莫深,面对“世界末的战事”,煞有介事的“缩写”了这么个并非隆重的故事,且以极大耐心探讨着杀猪的智慧与技巧,这种犹如死亡天使降临一隅僻远小村的伟大的悲凉感,作者无疑凭借刀锋般的逆思考,在广阔的认识视域,让所有一贯都在盲目自豪的作家,读后可能也要为自己尚未掌握的另一种文学野心,就此入木三分。


   值得欣慰回味的还有,首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李国文前辈,对这位当年仅有39多岁的参赛作者,就曾于评语中坦言肯定而无溢美的这般写道:“这是一部文题毫不关联的小说,然而,在这偏远乡村中的人猪之争,点出了生存的挣扎,与强权的介人,却是整个世界不得安宁的根源。作者以平和甚至幽默的笔墨,写出这幕沉重的乡村悲剧,视角独特,内涵丰富。作者以现实主义的描写手法,将猪的践踏、人的蹂躏构成相互映衬的强烈对比。在这幅反差严酷的民俗风情画中,其寓含的象征意义不言自明。作者的评判锋芒把握适度,艺术感觉也相当准确。”


   这显然不是个正常而简单的故事。体味其中人畜对峙的太过嘲讽的艺术效果,人与自然始终无法和解的终日撕裂,小说精明的煞尾不知善为何物的遗失:“从天黑直到天亮也没等到我爹丑子回来”,这种犹似本质的阵痛,往后还会于傲慢的现实苦难的孕育什么,作者谨慎的不说,读者更是不得而知。


   好看不是小说的灵魂,思想才是故事的生命。真正的文学从不或缺伟大的精神认识方向,哪怕是短篇和小诗。


   愿程莫深一番辛苦的“世界战事缩写”后,永不倦鸟归林,继续飞出故国大小乡村,能够展望更开阔的天空。

 

2022.11.22于广州黄埔



 

   顾偕,上海市人,当代著名诗人,中国作协会员,广州市作协副主席,第五届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代表。曾为广州市文学创作研究所、广东省文学院专业作家及广州市委宣传部“跨世纪人才”和广东省委宣传部“十百千文艺人才”人选。在《芙蓉》《花城》《湖南文学》《诗神》《广州文艺》《厦门文学》《人民日报》《文艺报》《文学报》《南方日报》等全国大型报刊发表长诗近30部,著有《顾偕长诗选》《太极》(英文版)等诗集九部,电子书新作诗集、评论集、自传体微型长篇小说共四部(中诗网北京发布)。长诗作品曾被拍摄成电视诗、电视音诗在中央电视台、香港等全国30余家电视台播出,多部诗集被国家图书馆、中国现代文学馆、香港图书馆、日本东京外国语大学图书馆收藏。长诗《日常状态》及其他诗作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三年诗选》(94年版)等多种专家选本,二十余篇诗学文论在《世界诗坛》、《星星·诗歌理论》杂志及国际知名人文社科前沿期刊《中文学刊》刊载(全球发行)。获“第五届中国长诗奖·最佳文本奖”及其他文学奖项多种。曾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随张贤亮、徐怀中团长出访日本、巴基斯坦进行国际文学交流。1996年起《诗探索》杂志、中国作协《文艺报》社以及广东省作协和广州市文联等先后三次联合在京召开其“作品研讨会”。相关作家名和作品篇目内容被《中国新诗编年史》《中囯当代文学发展史》《中国作家大辞典》及“百度百科”辞条等写进和录入。


审稿:原作者 | 责任编辑: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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