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洗脚水，洗不去的情愫（散文）

一盆洗脚水，洗不去的情愫（散文）

文/巴木（四川）

        1981年暑假，父亲参与大队小学（后来叫村小）的土石方挖运工程。一座高约三四米，直径四五十余米的平顶圆形小山丘屹立校园中间，正对着学校大门。这个山丘上原是座寺庙，名曰朝阳寺，解放后便成了朝阳大队的小学堂。寺庙的木质建筑随着年代久远，不堪重负而被拆除。新的砖混结构校舍也不再是纯粹的小学了，而是办有初中班的带帽中学啦，其建筑在了原址的周围，老师也由原来的十几位增加到了三十多人，更有了以校为家的教职工。

        那时挖运土石方，还没有今天的机械，只能靠人工用锄头撮箕等挖运。为了多挣点学费，我也加入了这个“愚公移山”工作。

        一日，暴雨后，工地泥土湿漉松软，坑氹里满是积水，整个挖运工作在“拖泥带水”中继续，累得腰酸背痛，更恼火的是烈日当空，俗话说，雨后的太阳，更是火辣如毒。汗水、泥水交织，衣服紧贴身体，让人实在难受，男人都赤裸上身，卷着高得不能再高的裤腿。

        天黑收工时，去X老师家讨水喝，她的女儿Z是我初中同学。刚站门口，Z同学见我全身是泥，特别是卷起裤管的赤脚，更是稀泥满腿。她便舀了大半瓷盆冷水，再把保温瓶的开水兑上，用手试了试温度，从洗脸架上端给我，示意在门口阳沟边把脚洗了才进屋。我正欲伸手接，只见平时和蔼可亲的X老师从里屋出来，在Z同学身后欲骂又止，眼睛都要鼓爆炸的样子，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怨势。我很是纳闷，老师咋变脸这么快呢，不就是捯了一盆洗脚水嘛，至于这般生气吗？Z同学对其母亲的表情熟视无睹置若罔闻。见我洗了脚，便叫我进屋坐会儿歇息，径直去厨房舀来一盅老鹰茶递给我。大巴山区每临三伏天，有熬制老鹰茶解暑渴的习俗。

        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父亲，则说：我们这儿如果女孩给男孩子捯洗脚水，说明是喜欢上了，所以，她母亲才气急败坏鼓眼睛喏。我暗想，一定是X老师想多了，Z和我一样，根本不懂这层意思。

        1986年春节傍晚，在煤炭堡管理站旁边的小路偶遇，而今记不清攀谈了些啥，依稀是很开心的，Z一直都在笑，那笑得甜美至今清晰着。时任大队支书的舅表姐见我们有说有笑，仅仅微笑点头招呼。第二天，外婆就来祝贺，说农村娃能耍个非农业户口且是老师的女儿，很是骄傲，任我怎样解释，外婆也要宁信其有。

        暑假从绵阳回来，妹妹说，书记表姐说你们在耍朋友，我在和Z一路赶场时，试探着开玩笑：Z姐啊，我们是好朋友，我哥心里有你，不如干脆作我嫂子吧。Z答道：你哥啥子都好，就是个子矮了。这一席话不经意间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某年6月天的上午，在县城武装部门前相遇，在我盛情邀下，Z才勉强到我单位作客。那时，我也刚参工一年，仅一间十来平米的寝室，煮饭只能在门前楼梯口。把她安顿在寝室休息后，我便上街买菜去了。待我把菜买回来时，发现高中L同学正与她聊天。L与我们都是同乡。打过招呼，点燃煤油炉子开始做饭。他们俩也从屋里出来，一同聊天，方知L从东营归来，目的是回避与同学们去北京参加后来定名的“六四事件”。

        饭后，Z要回她工作的村小学，L急忙说回农村老家同路。察言观色，L喜欢上了Z，我便把小心思永远埋在了心海。后来得知，在L持续几年的猛烈攻势下，也没能把Z“俘获”。

        几年后的春天，惊闻爽朗而坚毅的Z同学于任教的村小以残忍方式结束了生命。

        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心结？怦然懵懂的青涩，有多少人能够续写？为何要把当初那羞涩，留在花开的季节？化身天边翩翩起舞的蝴蝶，从此演绎春天的络绎不绝。今又是桃红李白，我已两鬓落满雪，风中飘枫叶。那盆洗脚水，洗不去尘封的记忆，在皱纹里重叠。默默祈祷吧，只为青春的情愫作个别。

        2023年春记